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新鮮妻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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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忘記離婚協議書上面寫了,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吧?」她恢復鎮定。 「我想破鏡重圓。」 「鏡子破掉就是破了,勸你不如早點去買一面新的。」輕易得到的東西,人總是不會珍借。 「我喜歡舊的鏡子,我對它有感情。」 「我聽你在放屁,離婚是你的決定,說要複合的也是你,那我呢?我的想法在哪裡?」她變了很多,已經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梁心願了,她有了爪子,抓人還滿痛的。 「你知道嗎,其實會走到離婚這一步,一點都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可以,我不想離開你。」他想念那個總是虔誠仰望他,彷佛是看自己世界的神,全身信仰愛戀他的梁心願。 他記得她說愛他時的嬌惑甜美,記得她在屋子裡忙碌的影子,記得她曬衣服時老愛在帶著陽光味道的被單上磨蹭的嬌俏模樣。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讓我感覺我是一個無用的妻子,只配享受你給我的衣食無缺,你在想什麼、你在做什麼、還有為什麼要跟我離婚,我都一無所知,你的命令我負責執行,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麼?」 她眼眶一紅,別過頭去。 兩個人從相愛到建立家庭,甚至孕育下一代,都需要極大的互信和投入才能長長久久,他們,對彼此的認識太少,只因為一份單純的熱情就進入婚姻,懵懂釣在一起,懵懂的分開,驀然回首,多年的婚姻剩下的是帶不走的情傷。「心願,對不起。」 她一震。 男人是不道歉的,他卻為她低頭。 「我這一生除了你沒有別的女人。」 響應不了這個帶著太多愛恨的話語,可是不管她有多氣他,心裡有多少怨氣,他都不能讓這兩年的隱忍變成流水般無意義的事情,這次他不會再輕易放開她的手。 梁心願好想問他—— 那麼我們為什麼會離婚?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讓她重重地摔了一跤,卻不知道跌跤的原因,要複合?她對他的愛情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上名字的同時就已經被扼殺了。 「你別生氣,我去晨跑回來發現樓下有人在賣米香,我記得你愛吃。」話題怎麼來了個乾坤大挪移? 「我怕肥,已經不吃那個了。」真沒用,剛才的氣勢呢?居然一聽到米香口水就氾濫,她怎麼那麼沒路用啊。 「走吧,反正你也要下樓出門,順便看一下又不會怎樣。」他就直接牽著她的手下樓去。 「我要去超市。」 即便梁心願瞪他瞪得眼睛快要冒煙,偏偏他那向來不太有表情的臉居然漏出一副得逞歡喜的模樣,她被他的樣子吸引,按理說她氣他氣了這麼久,應該要好好編他個耳光,甚至把手抽出來的,可是她忘了要發火。 是因為對他還有餘情,所以也依舊學不會拒絕嗎? 「那個不急。」 樓下一輛小貨車就停在巷子口的畸零地上,「蓬」的爆米花聲音還有麥芽的香氣頓時彌漫出來,梁心願和小區的老媽媽錯身而過,她看見老人家的眼睛裡有著童年那種純粹的喜悅星星。老實說,她還以為這種到處替人家爆米香的車子已經絕跡了。小時候,阿嬤總是不厭其煩的跟她講她的小時候。阿嬤說那時候的米香沒有現成的,得從自己家裡帶出米、糖來,然後香噴噴的米花就會從奇異的麻布袋裡出現,那聲響,那香味,還是叫人吮指回味,她懂,那是阿嬤的少女情懷,就像剛剛與他們錯身而過的那個老媽媽。 「太太,你可來了,你先生真是體貼,他說你最愛吃現爆的米香,叫我不能走,不是我吹牛,我們張家米香可是有百年歷史,你一定要嘗嘗看,不好吃不用錢啦。」穿著汗衫長褲的師傅很以自己的手藝自豪。 看看車子上羅列著各式口味的米花,梁心願說了,「我要蠶豆口味的。」 臣服在米香的香氣裡不算太弄吧? 二十分鐘後,她拎著芳香撲鼻、切得四四方方的爆米香往回家的路上走,嘴巴嚼著老闆送的試吃產品。 「要去河堤上走一走嗎?」他提議。 要去散步嗎?逛夜市嗎?周休出門去風景區走走嗎?這些以前都是她興致勃勃的提議,可一到他面前很快便被打回票,他手頭上有很多事要做,他有學術論文要發表,美國國際醫學會即將延攬他成為會中最年輕會員的宴會要參加,還有什麼全球醫院高峰會議…… 對他來說這些才是重點,她已經娶進門,只要不出什麼錯,她一輩子就都會是他的。 想起過去,她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這些你帶回去吃吧,我沒胃口了。」把一包原封不動的米香給風靜起,她逕自走了。 其實,他們跟米香的因緣不只這樣。 有一次她剛好期中考完畢,他也剛好拿到假,兩人於是計劃來個基隆廟口一日游,包包裡裝著昨夜打印出來的A4紙,上面都是網友介紹的美食所在地,一輛加滿油的機車,兩人就沿著八斗子濱海公路想直奔目的地,濱海公路的海邊好美,兩人邊走邊玩,中午出發直到傍晚趕上夜市最熱鬧的時間,他們毫不客氣的大啖美食,鼎邊銼、奶油螃蟹、生猛海鮮、三明治、雞卷、豆簽羹、泡泡冰……捨不得許多沒吃到的美食,她直嚷著恨不得有好幾個胃。 回程,玩累的梁心願昏沉沉的在他溫暖的背後打著瞌睡,風靜起沒辦法,為了她的安全,只好脫下外套系住她的腰,又在自己胸膛上打了死結,把她像嬰兒似的帶在背後。 她摟抱著他的腰,臉貼著他,眯著眼睛,茫茫的看著海面上一點一點捕捉透抽的漁船燈火,這條路一入夜,每個路燈都是芒星狀,就像一個星星城市一樣。 風很涼,星星好美,如果可以這樣一路騎到天的盡頭就好了。 天的盡頭沒到,好景不長,向朋友借來的老爺車很不賞臉,半路爆胎了,風靜起這才把她搖醒。 兩人面面相覦。 這公路上要去哪裡找機車店修理補胎啊?最吊詭的是居然連平常三步一間的便利商店也找不到一家。 風靜起要她穿上外套,便開始推車。海濤拍岸,有些路段冰冷的海浪還會濺到人身上,走了一段路,她開始講笑話,將同學的八卦說給他聽,比手劃腳,最後助教還有教授的緋聞都搬出來講了,他也聽得樂不可支。 多年後想起來,在那樣的深夜,因為有他,她一點都不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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