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冷火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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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進房間做什麼的?才上一瞬間的事,她一下於便不記得了。 茫茫環顧四處……哦,對,等一下有場棒球賽。但,球賽之外似乎還有件更重要的事…… 她的手和腳在抖,為什麼?冬天來了嗎? 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婉蜒從她的眼眶滑下?那冰滑的東西不只從眼內奪眶而出,她全身的血液都翻湧著,呐喊著要從眼簾奔竄出來…… 她沒有肝腸寸斷,沒有五臟六腑俱碎,她只覺得自己像被掏空的布娃娃,什麼都感受不到。 「小圭。」 她機械式地抬頭。 「這是歐陽委託律師留下來的一些文件,他指名要給你。你——看一看吧;有空的時候。」關紂梭巡她的表情,放下牛皮紙袋。 她下意識將目光投注在上頭,關紂不確定她是否聽進他的話。 「小圭,求求你,說點什麼……」 他們名為甥舅,其實相依為命長大,一樣的年紀,比任何人都親。 「說什麼……」她像學話的鸚鵡,呢呢喃喃,卻沒個章法,純粹只為回應關紂的請求。 「人死不能複生……」 夏小圭猛地往後彈跳,漂亮的黑眉嚴苛地擰起,似把關紂當成毒蛇猛獸。「閉嘴!」她尖聲叫道。「你竟敢詛咒他死,小鬍子哥哥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醒一醒,小圭,」他扳住她的肩,篩糠似的拚命搖,巴望她能清醒些。「面對現實!」 她任他搖晃毫不反抗,直到晃動停止,她漠然的眼方才蒙上流轉的朦霧,抖擻的唇逸出崩潰的嗚咽。 她從虛無縹緲的世界硬生生被拉回無情的現實。 關紂閉跟,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好個折磨的人生!悲歡離合總無常。 在一排潔淨異常的玻璃前有兩個人正竊竊私語。 「今天情況如何?」 「他的生命跡象維持基數跳動,血壓持續偏低,換膚的過程還算順利,目前還沒有發炎或排斥現象。」 「下次手術是什麼時候?」黑髮綠眸的美男子問。 「一個月後。」白袍的醫師必恭必敬。 「救活他,要不,我會拆了這醫院當垃圾場。」美少年的口吻轉厲,眼光又投向躺在無菌室中全身滿是紗布,面目模糊的男人。 「是……是……」哆嗦馬上征服白袍醫師的背,他戰戰兢兢。 該死地三伏天,該死的大太陽,該死的爛摩托車,該死的重得要命的飼料……夏小圭一邊抹汗一邊粗魯地詛咒著。 望著沒盡頭的路,她心口的火氣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要不是想替牧場省一筆錢,她也不必冒著大太陽下山採購動物們的飼料。 今年的幹季太長,水草根本不夠牧插的動物們吃,她除了到遠地載牧草回來應急外,飼料成了牧插沉重的一項開支。 她井非不想將粗重的工作交給牧工去做,但為了節省一切她認為不必要的開支,一接掌月光牧場,她便遣散了少部分的散工,也因為如此,所有拉拉雜雜的工作就全落在她肩上。她成了道地的工蜂,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可用。 把東西交給牧場外圍負責的工頭,夏小圭眼冒金星地走進大宅子。 月光牧場和星光旅館是鄰居,兩家隔著大草原,以往,投宿旅館的人老走著走著便越過界線,將牧場誤為旅館庭園,而牧場的牛羊也常老實不客氣跑來吃掉旅館各地的花樹。 夏小圭壓根兒也想不到,一年了,她居然變成了月光牧場的主人。 接手牧場,她才明白什麼叫知易行難,加上她又是門外漢,對畜牧一無所知,要在極短的時間內進入狀況,扛起百兒八十人的生計,實在難為了才二十歲的她。不過咬著牙,她終於也從茫無頭緒、一問三不知的白癡將牧場維持在一定的軌道上,儘管狀況頻出,前途一片慘淡,她仍得咬牙做下去。牧場是她歐陽哥哥的心血,豈能毀在她手上?即便拚了命,她也要撐下去。 「小圭小姐,有客人呢!」在牧場幫傭已超過五年的白嫂抹著手似乎等她等了許久,風霜的臉上滿是焦灼。 「又是那些收購公司的吸血鬼嗎?我不是吩咐過不准他們進來!」一想起那些只知興建高爾夫球場,破壞水土保持的市儈都市人,夏小圭原本已經一肚子火的情緒更為高漲了。 「不是的,那位先生可是位十分斯文的紳士呢!」白嫂老老的臉皮忽地湧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夏小圭搖搖頭。她肯定剛才曬多了太陽,頭暈眼花,到底是何方人物能讓一向眼光奇高的白嫂延請到客廳,她也想瞧瞧去。 乖乖,還真不是普通的誇張,清末紫花鑲翠玉鳳凰官窖燒的上等瓷盅整套放在茶几上,這白嫂好大的手筆,那套瓷杯組可是她的命根子呢!她居然拿出來待客。夏小圭瞥見背著陽光大咧咧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蟄伏已久的好奇心不覺被撩起了。 噢!好奢侈的人,全套米蘭輕磅軟呢夾克、針織貼身短衫,腳下蹬著皮爾卡登軟靴、伯爵鑽表。小圭向來與名牌絕緣,可眼光那麼一溜,也明白這男人還真有品味,和先前那些暴發戶十分不一樣。 他很高,寬肩厚胸,展圓膀潤,蓄滿魄力的體格似有無形的力量,陽光在他深刻的輪廓雕塑出萬道深淺不一的光彩,令人望之儼然,而黑沉的眼瞳中正閃爍著兩道冰山似的火焰。 他毫無忌諱地直盯著她。 「你就是牧場的負責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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