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危險家夫 | 上頁 下頁


  這就是男人的肌肉嗎?

  她不是沒看過男人光著膀子、赤裸半身,派出所裡的同仁多是男性,一旦下了勤務,窩在茶水間裡就會原形畢露,穿短褲的、一件汗衫走天下的,完全沒有人把她們這些女同事當女人,那麼多白斬雞、填鴨雞、肉雞裡面,就是沒有像他這種身材健美到會教人垂涎三尺的。

  修長結實的手臂,緊繃漂亮的肩膀,線條淩厲的脖頸,堅毅的眼,看到後來,她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啊……反正屋子跑不掉,可以慢慢弄。」咦,她在說什麼?

  「的確,我的時間很多。」關飛天命令自己不要再往她身上投注過多奇異的眼光,她的身上處處是陷阱,不看以策安全,他扭頭轉向在冒水氣而且被刷得亮晶晶的茶壺。

  「對不起,沒有經過你同意燒了水。」

  水壺沒有髒到不能使用的地步,她狠狠刷過,才放上瓦斯爐。

  這樣的雨天要是能有杯熱茶喝,會讓人舒服很多。

  他也在大風雨中泡了一段時間,這是她能報答他的一點小小心意。

  「我也正想喝杯茶,茶葉罐在左邊的櫃子上,你伸手就可以拿到。」

  照他指點打開櫥櫃,裡面果然放著一罐茶葉罐,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只有他一個人生活的痕跡很清晰的呈現著。

  她另外找到兩個僅有的玻璃杯,倒入適量的茶葉,沖入開水,茶葉在水中舒展開,淡淡的茶香飄了出來。

  沒有茶盤,她直接端給坐在木頭椅子上的他。「有點燙。」

  「嗯,謝謝。」他輕微的頷首。

  「茶包不是比較方便?」她也端了一杯。

  「我喝不來。」

  白雪白發現,他不是個愛長篇大論的人,有時會回答問題,可有時候也不見得能得到答案,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

  他放下自己的杯子,然後接過她的。「你一直拿著會燙手。」

  另外,他也很細心。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她微笑地伸出手,「一年前謝謝你救了我的命,一年後謝謝你又幫了我的忙,你好,我叫白雪白。」

  「安普,這是我的英文名字。」他握住她的手。

  「那中文名字呢?」安普(Anubis),她瞄了眼那個阿努比斯的銀飾,埃及冥神,很好,很強大的神,他就像安普一樣強大。

  「關飛天。」這名字他很少在用,幾乎要忘記了。

  他的手很大、很暖和,鬆開時,一時間讓她覺得有點失落。

  「你的中文帶著異國腔,你是華裔外國人?」白雪白趕緊縮回自己的手往腰背後放,想淡化那種感覺。

  「我九歲的時候才出國,不算是。」一去就二十一年,在許多國家遊走,沒有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了。

  白雪白聽他這麼說,心口微微一抽,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來安慰他,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好像也沒什麼立場去開解別人。

  她看見了一張被隨便擱置在角落的長條板凳,已被蛀蟲腐蝕,缺了一條腿,上面佈滿厚厚的灰塵。

  小時候開店做生意的爸媽總是很忙,他們經常為了調頭寸到處奔波,就算她是唯一的獨生女也不大有時間陪她。

  有些時候她會想起媽媽那帶著抱歉又無能為力的笑容。

  她下課回到家時,家裡通常空空如也,只有冰箱上面用磁鐵貼著的紙鈔,要她自己到外面去解決晚飯。

  她就是這樣來到薄家奶奶的民宿。

  薄家奶奶的家距離她家不遠,穿過自行車道,過個馬路就到。

  一回生,兩回熟,第三回,薄家就多了她一雙固定的筷子。從此她下了課,乾脆直接到民宿來,做完功課,跟屁蟲似的跟著薄奶奶,跟前跟後,一點都不嫌煩。

  她常跟著薄奶奶共坐一張長條板凳,晃著短腳看她挑菜籽、曬豇豆,薄奶奶曬棉被的時候,她就在被子跟被子中間穿來穿去,聞那被子上陽光的味道,肚子餓了隨手抓一把薄奶奶親手炒的花生當零食,嚼得滿口芳香……

  多年過去,他們家早就搬離開這裡,薄奶奶也不在了,想不到板凳卻還留在這裡。

  她喉頭發緊,心裡酸澀。

  「怎麼了,你還好嗎?」關飛天問。

  「我只是想到以前跟薄奶奶在一起的生活,這張長板凳幾乎是我的專用座椅呢,你別看它平平無奇,就是那種復古的硬凳子,坐久了屁股還會發麻,可是,我常常坐在上頭看著薄奶奶鋤地種菜,一到油菜花季節,一大片的油綠嫩黃。不過,我也常常在這裡坐著看著就睡著了,睡到掉下來,然後摔得一頭包,迷迷糊糊爬起來又繼續睡,後來薄奶奶不得不替我搭了個吊床……

  「我小時候好喜歡這張椅子,想不到它還在……」

  發現自己像白頭宮女在話當年似的說個沒完,她不好意思的停了下來。

  「你跟我姨婆感情很好?」

  「嗯,後來我爸媽幾乎把我丟給了薄奶奶,有時候我會想,我們要是真的祖孫該有多好!」她對爸媽不能說感情淡薄,但是在這裡度過的時光,她永遠不可能忘記。

  聽她一路說下來,關飛天似乎能想像得到她跟姨婆的感情之好,相反的,他卻對這個沒有往來,僅有血緣關係的姨婆毫無印象,接到律師的通知時,一度還以為是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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