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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大姑娘。」徐焰見徐瓊出了屏風,向她行了禮。

  「焰大哥,坐。」

  「徐焰不敢。」

  「好吧,那我就長話短說,我想托大哥幫我跑一趟婺州,送件東西。」兩人此時的身分是主僕,她也不勉強。

  「沒問題。」徐焰接過卷成筒狀用厚紙盒裝的圖紙就走了。

  辦完手頭上的事,她放鬆地靠在椅背上,這麼坐並不符合淑女的端莊坐姿,但是誰能管她呢?這裡是她的院子,她想怎麼坐都行。

  她闔上雙眸,院子沒有丫頭們的碎語,只有細碎的腳步聲,還有風呼啦啦刮過風鈴的聲響,這樣的日子不好也不壞,可是總好像少了點什麼。

  是了,少了萬玄在身邊的日子,突然有些寂寞起來了。

  遠在京城的他,這會兒在做什麼?

  他還好吧?

  幾個新來的丫頭本來並不知道徐瓊的性子好不好對付,一段時日下來也琢磨出這位大姑娘的脾性。

  她不愛說話,從不胡亂撒氣,丫頭們犯錯會口頭告誡,該賞就賞,不打馬虎眼,甚至有丫頭因為家人急症,慌忙告假要出府回家,她居然拿出銀錢讓丫頭去請大夫,直到家人痊癒再回來就好。

  這樣賞罰有度、通情達理、吃穿用度從不苛待她們,只要求她們各自謹守本分、做好自己活兒的主子誰不喜歡?她們從最開始的忐忑不安到逐漸對這座小院生出向心力。

  最可喜的是,幾個月下來,本來只求有安穩飯吃的她們,身上居然都小有積蓄了,主子大方不小氣又不打不罵,她們吃得好穿得曖,走起路來甚至比起其他院子的姊妹還要神氣,誰會不兢兢業業的幹活?

  月份大了,榮氏的身子日漸沉重,免了徐瓊日日請安,既然暫時拿她沒奈何,只能聽了嬤嬤的勸,先把這事放下。

  這下子,徐瓊樂得窩在小院裡看丫頭們拔草種花澆水,興之所至就在院子擺張小桌,放上膳食,有機敏的丫頭會準備好涼床和用井水冰鎮過的西瓜,徐瓊就坐在涼床上吃著西瓜,和丫頭們說閒話。

  至於榮氏的「經濟制裁」,她照單全收,僕人們的月錢對她來說只是小事一樁,她只覺得父親未免太沒眼光,誰不好娶,娶了這麼個小家子氣的續弦,如此唯恐自家不亂的官家太太也算是奇葩一個了。

  自她回常州後還沒踏出後衙一步,昨日晚膳時,征得了父親同意可以出門,前提就是要帶上小廝和隨從丫頭婆子。

  在大創朝,未婚女子出遊並沒有很嚴格的規範,只要有家人還是婆子陪同,都是被允許的。

  徐瓊讓春大牛套好馬車,先在角門外候著,自己換上外出衣裳,再過不久要入秋了,她暗忖著該去買幾匹布讓院子裡的人做秋裳。

  她前腳正要跨出門檻,自從返家後就極少在她面前露臉的徐芳心卻帶著丫鬟浩浩蕩蕩踏進了王夐院。

  院子中央有好大一架葡萄,枝葉繁茂,掛滿了青澀的葡萄,令人一看暑氣全消,垂花門邊擺著荷花缸和含苞的金菊盆栽,景色雅致。

  徐芳心進屋子一看,眼睛就直了,怎麼也轉不開眼。

  父親果然是偏心的,瞧瞧這屋裡都是些什麼擺設,她屋裡的那些簡直就是廢物。

  清一色的黃花梨木家具、琺瑯彩琉璃、一座用整塊壽山石雕的玉蘭花開盆景、龍泉青瓷官窯的大花觚插著幾株色彩鮮妍的山茶,丫頭們穿的是杭綢比甲,沏的是信陽毛尖茶。

  她才一進門就聞到屋裡有著類似玫瑰香露的味道,玫瑰香露可貴了,小小一瓷瓶就要價兩百兩,她托了層層關係好不容易買到一小瓶,只捨得出門時撒些在衣服和頭髮上,哪像她這個嫡姊卻奢侈地把好東西拿來當香熏,人比人簡直氣死人。

  「我要出門,妹妹有事就長話短說吧。」這個庶妹在路上碰到她,要麼視而不見,要麼就在榮氏面前擺出一副小意討好的溫柔模樣,她回府幾個月來,徐芳心根本就把她當路人,這會兒冷不丁跑來,想當然耳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的確,徐芳心實在是憋不住了,她委屈啊,自從徐瓊回府後,她事事都被拿來比較,父親下衙回府,不再頭一個問她今天做了什麼,從外面帶了什麼東西也不再第一個想到她,如今,父親問的是徐瓊、有好東西時想到的也是徐瓊,這些時日,她的境遇比一個丫頭還不如。

  姨娘只會叫她忍耐,她也曾怨過自己為什麼不是托生在褚氏的肚子,而是生為庶女,心頭真恨啊,如果徐瓊不回來,所有的人都當她是徐府大姑娘,徐瓊一回來,自己就被打回原形了,如今,她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瞧瞧這王夐院的擺設吃食,自己的安芳院根本就是破落戶。

  「姊姊這是不歡迎妹妹嗎,妹妹知道自己不該搶了姊姊的院子,你怨我是應當的,妹妹是來向姊姊道歉的,你就原諒我一回吧。」

  徐芳心承襲了洪姨娘的美貌,秀媚嬌嬈,雙眼十分靈動,配上骨子裡散發出來楚楚可憐的媚意,無論男女見了,連重話都捨不得多說一句。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本錢就是姨娘給她的這張容貌,榮氏對她有求必應,一來因為她是沒有威脅性的庶女,二來因為她的阿意曲從也發揮了莫大效用。

  她知道榮氏不喜歡徐瓊,把徐瓊當刺一般看待,起先她還一度以為自己只要冷眼旁觀就好,不料卻聽到丫頭說這王夐院被徐瓊經營成了滴水不漏的鐵桶一塊。

  「我說了,長話短說。」

  徐瓊從來沒有在意這些事,徐芳心想要安芳院就給她,但是這般惺惺作態讓人噁心,這樣作人太不厚道了。

  徐芳心今天刻意穿了大紅緙絲褙子,百寶瓔珞項圈配上金釧玉鐲,珠翠滿頭,擺明瞭就是來示威的,反觀徐瓊,雪白的肌膚和烏黑亮澤的眸子,腳上的白綃羅繡鞋,身上的冰紈紗衣和飄逸輕柔的茜霞紗長裙,輕輕走動時宛如披著雲霞,更顯靈秀,蓮子米大的耳擋與珍珠發箍,看似簡單,卻是不凡。

  徐芳心掩不住滿心的嫉妒,這些好東西都是褚氏給的吧,哼,她徐瓊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人太囂張,遲早有你苦頭吃。」徐芳心自慚形穢,說出來的話難聽得不行,方才打算來示好打探的心思全拋到腦後了,這會兒就像炮仗似的暴跳起來。

  「看起來,你是沒事來找事的。」徐瓊也沉下臉,接著奉勸她,倘若在家穿這大紅衣裳還沒人會說什麼,但一個庶孽還是別穿這顏色出門得好。

  大創朝對嫡庶有著如同鴻溝般難以跨越的規範,不小心逾越一些是沒什麼,但若是袒露在人前,對自己缺乏自知,後果可就得自己扛了。

  徐芳心看著自己難得才拿到的緙絲料子,做了這身愛不釋手的衣裳,這布料多襯自己的肌膚啊,卻被徐瓊一桶冷水潑下來,滿滿的憤恨湧上心間,她根本不該來的,這徐瓊就是個凡事占她一頭的賤人,兩人不對盤,到老死都是。

  徐瓊冷眼看著徐芳心臨走還理直氣壯摸走一方她為了打絡子放在桌面上配色的游龍戲鳳玉珮。

  春娥看了氣得想罵人。

  怎麼說都掛著徐府二姑娘名銜的人,卻是個虛情假意、忘恩負義的傢伙。

  「這事不許向任何人說,就爛在你的肚子裡,明白嗎?」徐瓊說完,領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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