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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第九章 離別的愁緒

  日子如白駒過隙,時光荏苒,這是徐瓊在婺州的第三年了。

  常州徐府的人按例送來應節的一應物品,來的人還是大管家徐輔,帶著他的兒子,徐錢。

  徐輔每年都能見上自家大姑娘一面,每年她都會給他不一樣的驚喜,一年一年過去,她就像蛻變的毛毛蟲,枯黃的發逐漸烏黑發亮,頭上輕挽著髮髻,餘下髮絲全披在身後,五官漸漸長開了,冰清玉潔的一身好肌膚,饒是年年看著,仍然像看見天香國色的牡丹,含著花苞,就等花開時節動京城。

  徐輔心中十分寬慰,大姑娘和夫人的模樣有八分像,但細細品味又更勝一籌,夫人若是地下有知,不知道要如何高興。

  徐瓊能從醜小鴨變成如今這副讓人不舍移開目光的模樣,萬玄的白玉脂桃膏不是沒有功勞,這些年她可是把它當成九制烏梅那樣的零食在吃。

  當初推拒是覺得交情不到,況且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自從兩人開誠佈公——應該說還是各自留了一手-成為合作夥伴之後,人家既然拿來了,不吃白不吃啊。

  她身穿素雅淡綠的哆羅呢對襟褂子,端莊地坐在主位上。

  「老奴見過大姑娘。」

  「輔叔許久不見,焰大哥一路辛苦了。」她虛扶了一把。

  「大姑娘千萬別這麼稱呼這渾小子,您叫他的名字就好。」徐輔掀眉毛擰鼻子的,他是謹守分際的人,可不以為兒子小時候和大姑娘玩過一陣子就有資格和她平起平坐。

  「大姑娘。」徐焰有些靦腆地喊了聲。聽到大姑娘這麼喊他,其實心底還是高興的,之後便站到父親的身邊。

  「我爹還安康吧?」她只問了徐明珠,不問洪姨娘——是的,她還是姨娘,正確說,她的身分地位的確有因為生下庶長子而改變,徐明珠把她抬為貴妾,晉升了一級,但在徐瓊心中,不管姨娘還是妾,都一樣。

  徐明珠在去年娶了新婦,是正二品禮部尚書家的嫡長女,榮秀致。

  這樁婚事是由徐明珠的恩師翰林大學士呂之保的媒,原本榮家還有些看不上徐明珠,不為別的,就因為他的品階太低,事實也是如此,從四品的知府想娶尚書嫡女,的確是高攀了。

  後來榮家打聽到徐明珠官聲極好,雖是續弦,家中人口簡單,本人也是儒雅翩翩,學問了得、性子溫厚,榮府這一相看就看中了,這才同意把女兒嫁過來。

  兩人成親已有一年,感情雖然不到如膠似漆的地步,但也是相敬如賓、十分融洽。

  「老爺身體康健,每餐都吃得下兩碗白米飯,只是對大姑娘甚為思念,老奴這次來,除了捎上節禮,老爺還讓老奴轉告大姑娘,年後出了孝期,就請您準備準備回常州了。」

  「我知道了,定下起程的日子後,我會修書給爹的。」徐瓊微微笑道。

  徐輔看著她無波的小臉,心中不免嗟歎,大姑娘在婺州待了三年,瞧瞧她多會過日子,別的不說,就瞧這屋裡頭的擺設,整塊的雲母屏風雕的是王母蟠桃宴,那累累的桃子用的是粉晶,長幾上擺著紫地粉彩花鳥梅花式盆子,盆裡有幾塊烏石和兩株淡白吐黃蕊的水仙花,以致屋裡洋溢著淡淡的清香。

  霽紅瓷茶壺、同式茶盅,門簾掛的是寶藍雲昆流煙錦簾,地上盆子燒的是銀霜炭。

  再想想他從常州帶來的用品,雖然是他親手置辦,卻礙於主母給的銀子,稱不上壞也構不上好,和大姑娘這些低調又奢華的物品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對於大姑娘的事業,他也不是一無所知,剛開始也是驚訝不解甚至有些反感,但是回去和家裡婆子一聊,才猛地恍然大悟,大姑娘這是不相信府裡的人,要為自己留後路。

  這是多讓人心酸的景況啊,一個讓爹娘捧在手心疼的嬌嬌女,轉眼母親離世,雖還有個爹,但是那個爹才幾年功夫便尋了新人,說難聽的,常州那個家已經沒有大姑娘可以立足的地方了。

  「我記得輔叔愛喝金瓜普洱,我包了五兩讓您帶回去,還有一些果脯,青梅妹妹最愛蜜餞了,我剛好得了些京裡的松花蕊餅和橄欖脯,托您幫我帶回去,也代我向輔嬸問好。」

  「不可不可,太貴重了。」徐輔連忙推拒,回來是替老爺辦事,大姑娘卻是每回都不忘讓他帶些名產點心回去給老妻和女兒,他都已經被家裡的婆子念了好幾回,何況,金瓜普洱可是貢茶,去年大姑娘給的獅峰龍井,他留到現在都還捨不得泡來吃,哪能再往回帶?

  「只是一些吃食,也不值錢,您要是再推拒就是跟我生分了,我可不依。好了,就照我說的這樣吧。」她一錘定音。

  新年近了,孝期也要出了,徐瓊不再拘泥服喪期間不能過新年的舊例,讓胡二提前將節禮和月錢、冬衣發給下面的人。

  到了小年夜,她終於將李掌櫃送來的賬冊理好,按著工作勤勉與否的態度發下紅包賞銀,最多的人拿了二十兩銀子,再不濟也有五兩,每個人對照老爺給的賞封和大姑娘給的,心中自有一番體會,再加上這三年來幾乎是朝夕和她相處,他們早就發了誓,只要大姑娘肯

  用他們,他們就會一直幹下去,可是一思及大姑娘就要返回常州,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帶上,一顆心不免又懸吊了起來。

  徐瓊簡單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便讓他們散了。

  綜合三年的收益,鋪子的收入是一年勝過一年,聚珍堂的瓷器在江南一帶算是打出了名氣,生意日漸茁壯。

  她從來不在意模仿,自己這些手藝握在手裡就不怕別人學去,有別家瓷器坊買了她的小件瓷器回去,敲碎了研磨成細粉來研究,想從裡頭尋出蛛絲馬跡,仿效著做出來,可惜做出來的東西總是差了些,加上訂價比聚珍堂的還要貴,所以只在一開始吸引了一些人去買,但花錢的大爺不會是儍子,東西拿來和聚珍堂的瓷器一比較,高低立判,口碑差了之後,生意就沒有了。

  婺州窯製品均屬一般民間用瓷,品種不多,可也因為這股跟風,試圖慢慢走向高價位路線。

  貴沒什麼好怕的,有些人怕的反而是東西做得不好還貴。

  徐瓊不管這些,能促進地方的發展繁榮都是無心插柳的結果,她的願望很小很卑微,只希望自己這好不容易獲得的新生能平安順遂地過下去。

  隔天晚上,吃過了年夜飯,她在提著燈籠的春娥和貞娘護送下回院子去。

  前幾天剛下了場大雪,這兩天停了,白雪皚皚,壓彎了樹枝,路上也有很厚的積雪,不過府裡都有人打掃,倒也不至於寸步難行,院子簷下透著燈光,粗使丫頭見她踏進院子,小跑步過來稟報說,萬玄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人在東次間。

  徐瓊頷首,卸了斗篷和手爐,進了次間。

  「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去尋你了。」萬玄一見她進來就隨手甩了打發時間的鄉野裨談。

  「大年夜的,你不留在自己的宅子裡,出來做什麼?」

  這幾年,萬玄不只個子抽高,容貌也褪去了稚嫩,漂亮有精神的丹鳳眼往後拉長,五官顯得更加立體,就算他隨意坐著,無須華服,氣勢就能淩駕所有人之上。

  而現在的他就宛如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材高姚頎長,舉止從容自若,這樣的他出門去,再也無所顧忌了。

  一旁侍候著的浮生看見徐瓊進來,向她見禮後,低首朝兩個丫頭使眼色,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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