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溫柔貝勒靚刺客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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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你這個是非不分的笨蛋——」她氣炸了。「你以為殺人就像切豆腐一樣好玩嗎?殺人要坐牢的!你笨死了,一點主見都沒有,人家叫你殺你就殺,你到底值不懂什麼叫『擇善固執』?什麼叫『自我』啊?」 「我告訴過你,殺手本來就不是人,只是權力者手中的傀儡。」就像被烙印的牛羊一樣,它們的生命也是屬於別人的。 太複雜的理論,她根本「有聽沒有懂」。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再殺人就對了。」 「你以為你是誰?」他冷哼。「我要殺你就像掐死一隻螞蟻般簡單。」 蘇映心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你真想要我的命?」 他不喜歡那眼光,太坦白,太刺眼了。這次,他連冷哼都省略了。這女人可能真不是古素靚,否則就是上吊自盡不成,得了失憶症,將以前的事全忘了。 「要死的人有權力要求知道自己為什麼該死吧?要被殺已經夠吃虧的了,總可以被告知,扳一些回來吧!」她心裡只覺篤定,一點也沒有惶恐的感覺。 人早死晚死有什麼差別?現在的她不等於死而復活嗎?若照成本會計來算,她又比別人多賺足了一輩子;若真的逃不過,了不起就再死一次。不過,她可不想再像上一次車禍那種死法,太慘了。 「你不怕?」是的,以前的事她全想不起來了。她的樣子太令人匪夷所思,完全擺著一副聽床邊放事的專注神情,哪有半點瀕臨死亡的呼天搶地或誠惶誠恐的求生意志。 「怕?」她覺得自己問得好蠢。「為什麼要怕?你喜歡讓人怕你?」 是他問了個笨問題。她根本沒半點駭怕的表示,甚至還好整以暇地拿起她撿來的山橄欖,仔仔細細擦拭起來,更一副洗耳恭聽的天真模樣,仿佛他們聊的不過是天氣好不好之類的芝麻綠豆小事般。 冷逍遙挫敗地動了動身軀,接過她遞來的果子。 這樣的氣氛令他不習慣,這種感覺太像一個家的感覺,溫暖的火光、可口的食物……和可人的妻子。 多諷刺的場景,這些看似唾手可得的東西,對他而言,比登天還難。 他想要個家。家,一直是他連做夢都企盼的地方,可以毫不保留地愛人和被愛。但,他清楚,那不過是場今生不可能圓的夢。 他的眼波投向火光,臉色變得更形黯淡。 「該說是造化弄人吧!崇禎帝自縊於煤山後,明朝江山也等於拱手讓人,女真人大軍揮定北京,時局未靖,吃苦受罪的總是老百姓。我乃書香門第之後,家道小康,世居嘉興。因戰亂使然,無法避免地家破人亡,僅剩這孑然一身,顛沛流離,落得沿街乞食。素靚,她的身世與我相差無幾,我與她同為逃難的乞兒,于患難中,難免滋生同病相憐的情愫,日子雖然慘淡,卻總差強人意地熬了下來,或許因為命運,我略懂得一些功夫,便因緣際會進了福王府,之後也把素靚帶了進來。」 冷逍遙自嘲地一笑後又續道:「當年,我天真地以為福王是可憐我們這兩個乞兒的處境,想也沒想到他的目的在於訓練忠心於他的死士。我和素靚,正合了他的要求,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大抵也是這個意思。我們雖一時得以苟延殘喘,時局卻更亂了。肅親王豪格是皇太極的嫡長子,人又非凡,自然皇太極中意他繼其皇位。當年揚州城一役,城破,福王為明末餘孽,自然難逃一死,我們拼死護住了他朱家唯一血脈,突破豪格與多鐸所率的大軍,幾經困難,總算倖免於難。所以,你說,血海深仇如此,怎可不報?」 「素靚也是由福王府派出去的殺手之一,她表面是一介弱質女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潛伏在佟家寨最不受懷疑,不料,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任務失敗,就要被殺滅口?『這下子真有點立體感了,冷意竄上她的背脊。 「原則上,任務失敗的人就該有必死的決心,只不過她太不幸了。任務失敗,連上吊自盡也功敗垂成,因此,我便得多跑這趟路了。」 一時之間,各式各樣的情緒齊攏映心心頭。她覺得心痛,為誰?佟磊、冷逍遙或苦命的古素靚?她不清楚,真的無法清楚!「你忍心嗎?」 歷史一向是她厭惡的,泰半的歷史,不管古今中外全充滿了醜陋污穢,淋漓鮮血,一本五千年的史書,字字頁頁皆是赤裸裸的人性,那是人類永遠學不到教訓。無法反省的證明。 她茫茫然的無力表情盡落冷逍遙眼底。忽地,他心生一股不忍。對他而言,過去的痛楚都已成了過去,它只是存在著,卻再也傷不了他分毫。 他抓起她的手,喃喃低語道:「很多事都已經過去了,何況,那不是任何人的錯,於你,更不必在意了!」 「你真的這般坦然?」她睜大黑白分明的眸子問,渾然不覺得該把手抽回來。 「為什麼不?」 沒錯啊!為什麼不?天天把「過去」扛在肩上的人,不是白癡是什麼?誰高興把傷心痛苦隨身攜帶?過去就是過去了,人活在今天才是重要的。蘇映心腦子一轉,就想出了所以然,不禁感謝起自己的聰明。 「哎,你不笨嘛,剛開始我還以為你是一個被灰色思想壓垮了的老頭子呢!」 老頭子?他的確「老」得超過成家的年紀了,雖然他從不敢輕動成家的念頭,如今——他的心底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希望。 似乎,有什麼不對了。 氣氛!映心暗喊,她也覺得有些不對了。 對!就是氣氛。 他為什麼用這種如癡如醉的眼光盯著她?那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雞皮疙瘩掉一地。 「喂!沒有回答人家的問題是很不禮貌的耶,你這壞習慣,不好喔!」她老氣橫秋地訓他,根本忘了自己仍是俎上肉。 他毫不在意她找碴的態度,沉思了一會兒才問道:「那……肅親王豪——嗯,佟磊,都怎麼稱呼你?」 「他叫我心兒啊!」她無心機地回答,那酸酸的石榴居然不難吃,舔舔舌,她又剝了一個。 心兒?這稱呼似乎太親近,太曖昧了些。「我也叫你『心兒』?」 她猛點頭,嘴巴忙著吃東西,騰不出空隙來回答他。半晌,才問:「你呢……你叫……什麼,你還沒告訴我,嗯?」 她果然什麼都忘了。「冷逍遙。」他沉沉地說道。 逍遙?這兩個字怎地那麼熟?好像在哪兒聽過似的 嘈切的風雨沉澱,蕭瑟冷寒已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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