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五兩國舅爺 | 上頁 下頁
三四


  以前,他可以說是被她「奴役」,現下他卻是主動說要幫她。

  不過朱佾開要動手,伏幼只稀奇了一下下,真要說,她的第一批餅乾就是兩人胼手胝足開始的。

  這樣一想起來,伏幼發現朱佾開其實並不簡單,表面是個不知深淺的貴公子哥,能文能武,能勞作能開鋪子,好像無所不能似的。

  不去追究朱佾開的來處,並不是她對他這個人不感興趣,而是她曾是個現代人,對於別人的私人領域很尊重,不輕易越界,對於動不動就問人家薪水多少、你家如何又如何,毫無隱私權觀念的人很反感。

  所以朱佾開不說,她也就不問。

  她的直覺告訴她,要是問了,彼此之間就會劃上一條很難跨越的鴻溝,那道鴻溝她不會喜歡,於是很鴕鳥的不聞不問算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吞了鵝蛋了?」他的心情起起落落就是因為這個小女人,命運的事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那你就去換件舊衣服,就你以前穿的。」

  「不必。」他只脫下累贅的袍子,剩下直裾,挽起袖子,便指揮起大花姊妹倆該注意的地方。

  初來乍到的姊妹倆被他一連串的行為駭得直掉下巴,只覺得頭頂上天雷滾滾。這種活兒不是她們這種小人物用來猢口的事嗎?像他這樣只可遠觀,連多靠近一步都不可能的貴公子怎麼肯幹這活兒的?

  話說回來,他的手上功夫真不賴。

  「大家努力的幹活吧,朱公子可說了要把咱們的餅子賣到京城去,咱們要是做得好,京裡的貴人們喜歡,搞不好咱們就能進京去大展身手了。」伏幼握著小拳頭,一臉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氣壯山河。

  畫大餅沒有罪,人生因為有夢才美。

  她心裡越想越美,人啊,只要能活著就是好,人只要活著,把日子過下去,定會越過越好的,瞧這,她這不就遇見大貴人了,正往發家致富的光明大道上走去。

  她朝著朱佾開嘻嘻一笑,可朱佾開被她這一笑,心氣又不順暢了。

  「以後不許這麼對別人笑,難看死了!」他端著要進窯的一大盤餅乾,對著伏幼管頭管腳了起來。

  真要笑,也只能沖著他。

  伏幼朝他扮了個鬼臉,扔了他一小把麵粉,無聲的道:誰理你!又不是我爹。

  她現在心情好得直上青天,隨便朱佾開怎麼說都無所謂。

  朱佾開果然沒能在伏家過這個年。

  年三十的前一天,他不只帶走伏幼所有的糖霜餅,也帶走三十幾個大小瓦罐的醬菜。

  李氏聽說他要返京,又把做好的糖蒜裝了五、六個小罎子。

  她對朱佾開的印象很好,只是印象好歸好,落難的鳳凰畢竟不適合雞窩,雖然這麼優秀的年輕人往後應該很難再看到,不過能回家總是好的,家裡該有親人盼著他早歸,對不?

  這麼一想也就釋然了。

  「你這是想開醬菜鋪?」伏幼可有點驚悚了,這麼多醬菜要吃到何年何月?

  「你不知道什麼叫土儀嗎?」送給太子、皇帝、官員、下屬之後,還能剩下什麼東西?倘若他們吃得好,就會自個兒派人往舄水鎮來買。

  他是變相的幫了李氏一把,可他什麼都沒說,付了銀子,讓車夫把所有的東西都搬上車,這一搬,足足放滿了五輛載貨的馬車。

  要朱佾開來說,這真的不多。

  「你一路順風。」臨別,伏幼的喉嚨有些幹。

  離別從來都不是什麼讓人歡喜得起來的事,就算多少文人墨客都很自我安慰的說離別是相聚的開始,可是離別逼在眼前,誰能輕鬆以對?

  她第一次明白,什麼叫作心在油煎。

  看著她把唇都咬白,朱佾開忽然發現自己沒那麼怨氣沖天了,這丫頭的心裡是有他的吧?

  一行十幾輛黑漆平頭馬車加上油布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伏幼站在門口望著,直到看不見車隊。

  「咱們也去試試那幾件過年要穿的新衣,這段日子忙得夠嗆,就連年貨的事都交代商家送到家裡來的。囡囡,晚點陪姥姥和娘去街上的糕餅鋪子買點年節你們愛吃的零嘴吧!」李氏見不得女兒臉上的惆悵。

  伏幼拍了拍自己的臉,重新振作的揚高聲音,「好的娘!」

  三十那晚,一大家子圍在一塊吃團圓飯,伏幼心想朱佾開這會兒是到了哪?應該會在打尖的驛站,還是在飯莊叫頓好料的吃吧?

  他可穿暖了?可睡好了?

  初一,他們一家子兵分兩路,伏臨門帶著兒子去拜訪素有往來的友人店家,李氏則簡單多了,她帶著李憨兩老和伏幼去了金山寺祈求平安,父母壽長。

  年初二,家裡來了讓人意想不到的人,李氏的哥哥李浣和嫂子丘氏。

  兩夫妻風塵僕僕的,當下人通報,李氏趕出來看見自己大哥那歷經磨難的臉和眼,一個老得太早的滄桑男人,壓抑不住的嗚咽了出來。

  她和李浣相差八歲,小時候父母忙著在田地裡刨食,她就是哥帶大的,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帶著不滿一歲的她,老實說她想像不出來那是什麼樣的光景,到底是怎麼替她把屎把尿哄她睡覺,還把所有他自認是好的吃食都讓給她?

  她還不到八歲,大哥就為了生計去了別處當學徒,做那學徒辛苦萬分,要端痰盆子、清尿桶,吃主人家的剩菜剩飯,睡的是長板凳拼起來的床,還不時得讓師傅太太罵著玩……這些事他從來都不說,總報喜不報憂。

  後來人家說了門親事,女方見他誠懇認真,不顧家裡反對嫁了過來。

  自己大哥那些辛酸歷程是她當人小姑時,姑嫂聊天,點點滴滴從嫂子的口中挖出來的。

  「大哥、嫂子,有話進來再說。」她趕緊把人請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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