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天命妻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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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客院的飮食侍候又更精細了三分,可惜孫拂卻味同嚼蠟,讓她意外的是第三日中午一過,謝隱倒是來了。 謝隱眼疾痊癒的消息從長景帝的口中一傳出來,個個人精似的朝臣立刻動作頻頻,皇上派來慰問、帶著大批賞賜的天使就不說了,流水般前來的三司六部內閣官員、想避免被扣上結黨營私帽子的武將文臣,甚至以各種名義繞圈子來攀關係的清流人家,名帖堆得好幾座小山高。 謝隱只挑了幾個關係還算可以的同僚見了面,其他的都客客氣氣的以身體尚有恙辭謝了。 謝隱一進屋,小泉很有眼色的退到門外去守著。 「眼睛可是大安了?」撿了個話頭,原本她已經打算謝隱要是再不出現,她就要化被動為主動去找他,不管這合不合乎上門作客的禮儀,她心裡可還擱著一件事。 幸好人來了,省得她多跑一趟。 謝隱聽得出來孫拂的語氣裡隱藏著說不出的欣喜,就連態度都熱絡了幾分,難道是盼著他來嗎? 「托你的福已經無礙,你找我有事?」被人期待,對象是她,為什麼心會像揉好的麵團那樣柔軟? 「在這裡,除了你,別人我一個都信不過。」既然要拜託人家,她也不扭捏。 「但說無妨。」 孫拂從不離身的荷包裡掏出一枝烏黑沉亮的小筆來,對準了謝隱發聲的位置遞了過去。 「這是?」有些眼熟。 「雖然我不知該怎麼說……我的意思是請你畫一對眼珠子給我。」她想得很好,可是等到真的開口,這才想到都說妙筆生花,它連一朵花都沒「生」出來過,能不能成,到底有沒有那麼奇妙,她還真不敢說。 謝隱沒想到事隔多年還會看到這枝筆,他是知道它的神奇的。「你是說它能……」 孫拂搖頭,白白的貝齒咬著下唇,都咬出印子來了。「我也不知道,我至今還沒有機會用過它。」 她家可以說什麼都缺,卻是不缺錢,她娘是個會生金蛋的女富商,做生意的手段雖然不及保定的外祖家,但財力遠遠不是拿俸祿過日子的二三房能比,她重生回來,不用她鑽破腦袋、絞盡腦汁去設法賺錢、安頓家計,回來這段時間,她全副精神都撲在她娘身上,這枝筆要不是歷經換眼事件,她都快要忘記它的存在了。 謝隱見筆尖蓄滿墨汁卻不會滴落,琢磨著,這畢竟不是人間慣用的筆,自然不能用尋常的法子,可他也不敢托大,嘗試憑空畫著,沒想到令人錯愕的是,他的筆下沒有出現任何東西。 他不信,拿來一疊白紙,但即使筆尖蘸滿了墨汁,硬是半點沾染不上宣紙。 孫拂原本滿心期待,一直等不到謝隱的回應,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 謝隱把那枝筆看了又看,又觀察了孫拂半晌,忽然靈光一閃——或許其實應該是這樣的。 他把筆放回孫拂的手中,起身走到她背後,「唐突了。」語聲才落,身軀一傾,大手便包裹住孫拂的小手。 孫拂微微一顫,謝隱謹慎守禮,從不是莽撞行事的那種人,所以被他驟然抓住手,她沒有被男人突然接近佔便宜的羞恥害怕,只覺得他應該是發現了什麼,甚至因為靠得近,聞到他身上特有的冷香,那香似竹似松,令人心神寧靜。 「我想筆是判官贈于你的,我來應該是不行,所以不如換個法子試試,我握著你的手,讓你自己畫出眼珠來。」 孫拂心想,原來還有這個方法,遂點了點頭。 兩人都各自吸了一口氣,凝神在筆尖上,謝隱憑藉著他對孫拂的印象,對著空氣繪出一對屬於女子的眼瞳,空中果然憑空出現圖樣,接著繼續深入刻畫各個細節,注意線條流暢,很快畫出一對深邃的眼珠子。 「沒想到真的能成。」謝隱微微出了汗,畢竟不熟練,得憑藉著印象分毫不差的把眼珠畫出來,他還真怕一個不小心畫出鬥雞眼,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畫完後,實體的眼珠子浮現出來,活靈活現,不由令他驚歎。 原來筆是認主的,判官給了誰,誰就是它的主子,也就是說除了孫拂,這枝筆對旁人來說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即便知情,拿去也無用。 「真的?」她的手被謝隱輕輕放開,感覺得到手背上微微的濕意,他也是緊張的吧? 「你別動,我試試能不能把眼珠放進去。」他把孫拂轉了個方向,讓她面向著自己,然後輕巧的解開她覆在臉上的眼罩巾子。 孫拂的眼瞼是閉著的,可是眼皮一接觸到光線,刺激讓她下意識睜開眼時,謝隱無可避免的看見兩個黑黝黝的洞,他心疼得像有把錐子直直刺進心裡。 身為男人,也曾受剜眼之痛,他都有些忍受不住了,她一個小姑娘,還是為了他失去雙眼,要不是有這枝判官筆,她長長的一輩子都必須在黑暗中摸索度過,她才多大年紀?花樣的青春年華。 對她,他有愧。 他小心翼翼托起那對眼珠,慎而重之的把它放進孫拂的眼眶裡。 強烈的不適感讓孫拂兩眼都流出了一串晶瑩的淚珠,這淚珠是疼痛也是喜悅。 不過謝隱見狀可緊張了。「是哪裡不對勁?」這一緊張,他二度又去握人家小姑娘的柔荑。 從沒和「輕薄」這行為連在一起的有斐國師,自從妻子過世後一直潔身自愛,如今一再的「輕薄」一個小姑娘,即便無意,他的名聲也算折在「舊識」的手裡,只不過兩人現在都沒意會到這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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