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逃花 | 上頁 下頁
三十二


  「你……」她很驚世駭俗的朝人家勾指頭。

  男子的衣袍上有幾個補丁,被點名後確定被叫的人是他,這才舉步向前。

  等他上前,閻金玉指著桌面亂糟糟的一團,雙手攤著說道:「這些,你能處理嗎?」

  他梭巡了下,點頭。

  「那好。」她讓出位置,「半個時辰搞定,管事的位置就是你的!」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底卻湧現驚喜。

  她的指定引起軒然大波。

  閻金玉掏掏耳,只簡單撂下話。「你們誰的能耐比他強,我就用他,半個時辰,不多不少,你們自己看著辦嘍。」

  這麼沒責任的話讓很多有自知之明的人閉上嘴巴。

  剩下的,磨刀霍霍。

  閻金玉轉向她臨時欽點的管事。「喏,那些,是你的對手,一併算在這團亂七八糟裡面,你負責解決啊!」

  「是的,夫人。」

  「那好,你的名字?」

  「公孫策動。」

  「我記住了,你忙,我出去透透氣……」

  想想,連月俸多少都不會問的人……嘖,也是個老實頭。

  捶捶太久沒動,酸痛的肩膀,說來說去都是那個皇帝老兒不好,賜下那麼大個宅第做什麼,連基本的僕役都要從頭請起……

  走出大廳,春天的園子還很荒涼。

  宅子荒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當她能走出房門時,見到的宅子就是這副景觀,當時她才知道裝修過的只有她住的那間房。

  會做這種叫人啼笑皆非的事,也只有她家那個大頭鵝了。

  等她意識到自己無處可去……是請人到街上打聽阿爹跟其它姨娘、妹妹們的下落後。

  帶回來的消息讓她心碎。

  「她」,閻金玉,也死了。那個替身據說是個死刑犯。

  據說,當然不是空口無憑,能說出那樣話來的人也只有善詠了。

  跑去問他,他很痛快的承認。

  這裡,是她唯一能留下的地方。

  後來她才慢慢體會,程門笑留了個百廢待舉的宅子給她的含意何在。

  有事做的她就不會有太多時間胡思亂想。

  他連這麼細膩的情緒都幫她想透徹了。

  果然是知她的,從冬天到春天,一個季節裡,她每天忙得沒空多想……當然,除了他總是隨時隨地能勾起她的思念。

  邊關軍事幾度告急,也幾度轉危為安,因為思念、因為擔心掛懷,她三天兩頭便要往官衙跑,看看有沒有邊關送回來的軍情報告。

  她不怕有誰認出她來,以前的閻金玉養在深閨裡,見過她的人沒幾個,從前的她是少女,現在是婦人裝扮,行事低調,哪天真的烏雲罩頂被指認出來,她抵死也不認的。

  她就不信對方能拿她怎麼辦?

  春天悄無聲息的過去,邊關戰事終於結束。

  程門笑回來了。

  閻金玉匆匆見他,什麼體己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又接奉聖旨,說突厥餘孽死灰復燃,他又得隨著浩然將軍出征。

  突厥人打完就完結了嗎?很顯然不是,擺師回京,他幾乎不在家,除了訓練軍隊之外,皇帝不想放他走,給了他一個國師的封誥,綁他在皇宮。

  閻金玉無言的等待。

  說到底,他到處奔波勞累為的是她。

  要不是要保她的命,他不會去欠皇帝老兒人情,受他剝削利用,四處為他打戰,終年回家過門而不入。

  四年過去,春夏秋冬已經過去四遍的他,已經有早生的華髮。

  宅子打理起來了,一個家庭的所有都上了軌道,但是,這座雅致的宅邸卻永遠只有女主人,不見男主子。

  同年,下了一場不同以往的大雪。

  大雪蓋去了許多金碧輝煌的樓閣亭台,也一視同仁的遮去平民小百姓的茅屋小舍,京城交錯的街道化為皚皚銀白。

  專為國師砌起的觀星臺上佇著一條人影;隆冬大雪呼嘯而過幾乎將他覆蓋成為雪人。

  「國師大人……」皇宮侍衛長告進。

  「我在外面。」

  「大人,夫人的急信。」侍衛長拿出閻金玉交代的書信還有一件厚厚的冬衣。

  看著密密針腳的冬衣,他沾了雪的唇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她還以為我在玉門關嗎?」

  雖然嘴巴說得不在意,卻是緊摟著充滿情意的襖子。

  揮退了侍衛長,程門笑拆開上了朱紅色漆印的信箋,卻因為手指太過僵硬,顯得力不從心。

  信裡只有一首詩——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換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

  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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