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雙瞳國師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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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淨身上的塵土,她繼續往回家路上走,一到家門口,就看見一匹栓在外頭啃著圍牆上朱槿花的黑色大馬。 好眼熟的馬,轡頭馬鞍……她的心有種要下雷雨的感覺…… 聽見汝鴉開門的聲響,綠珠揚著笑跑出來。 「姐姐,家裡有客人喔。」 「我看見了。」 「我有奉茶喔。」她邀功。 「姐姐這就進去。」 小小的客廳裡,半盞茶以前喂她吃灰塵的男人,正大馬金刀似的不客氣坐在椅子上。 他用不帶任何溫度的眼神看著她進門、放下東西,任何舉動他都沒放過。 她轉身,整了整衣服。 「貴客臨門,理當歡迎,但不知閣不是不是走錯門路了?」她垂睫,離他五步遠。禮貌本來是有的,但現在自動欠奉,不想給了。 「你就是汝鴉?」 「是。」連「姑娘」兩個字都從缺,可見他對自己的印象也很糟。 「想不到本皇子來看你,竟還得坐在這兒等?你出現在大街上時也對皇子很不敬,架子很大啊?」低沉的嗓音酸得出味,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不屑。 「民女見過皇子千歲。」汝鴉無奈的跪下行禮。 當今皇帝據說後宮充實,皇后、嬪妃生下的皇子多達十幾人,這個皇子不好好待在皇宮,跑來這裡做什麼? 而且,他一點都沒有要叫她起來的樣子,要她罰跪的意思很明顯了。 這是趁機報仇嗎?就因為她方才在外面得罪了他? 真是小雞肚腸的皇子。 「不知皇子如何稱呼?」 「我行七。」七皇子李旭。 「見過七皇子。」 「你這張臉比我剛剛看到時更醜了一分。」 「相貌是天生父母給的,民女容貌雖然差了點,但總比某些人仗著皮相美麗目中無人要來得好。」她到底哪裡得罪他了,他說話總要帶刺? 「你指桑駡槐?」他咬著牙說,都快磨出了聲音。 「民女家中庭院窄小,無桑也無槐。」 「本皇子說一句你應一句,要是在皇宮裡,早被砍頭了!」他身邊的人誰敢對他不唯命是從,敢大膽頂嘴?只有這女人,她找死嗎! 「少拿權勢壓人,皇子請別忘記這裡是民女的家,我並沒有請你進來。真要說的話,你還擅闖民宅,能問皇子這是什麼罪嗎?」 他突然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道:「別用那種發皺的梅子臉給七皇子我看!」 「你要是一直被罰跪著,你的臉皺不皺?」 七皇子眼中的戲謔被一片深沉取代,他研究似的看了汝鴉好半晌,才用那種施恩般了不得的口氣道:「起來吧。」 「還以為你是抱璞金屋藏嬌的外室,可看你這樣又不像。」 外室嘛,通常要不溫柔婉約國色天香,要不就心思玲瓏才藝出眾,再不然也床上有令人銷魂之處,可是她——一個看來平凡無奇的小婦人,以上三項似乎都沒有…… 從來不碰女人、不染緋聞的晁無瑾,到底看上了這個被休離的女子哪裡? 「我們是朋友。」 「朋友?」李旭冷嗤,「哼!你未免太過自抬身價了。你可知道抱璞是何人?你一個被夫家休離的無德女子,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汝鴉的臉色白了。 的確,她一個失了貞節的婦人、一個被絕於門戶的婦人,悠悠眾口都說了,沒了貞節就別想再嫁好人家……那層薄薄的東西,不管男人女人都在乎,原來這竟也讓她當不了他的朋友。 「是,民女是個肮髒的人,但民女沒有尋死尋活,一樣努力地活著。」她重重的閉了眼,忍住晦澀的淚。 想要打擊她嗎?他成功了。 「我也是抱璞的朋友,他臨走前把你托給了我……他都那麼鄭重拜託我了,本皇子怎麼能不來看看。」他罵人向來就這麼不留情面,就算她的臉比紙還白,他也不會歉疚。 只是折了她的傲氣,他忽然覺得這事不那麼好玩了。 「勞駕了,民女在這裡過得很好,請七皇子不用掛念。」她謙卑的說,笑容也沒了。 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婦道人家算什麼! 他又用一副她看不懂含意的眼神瞧了她半天,瞧得她心裡都快發毛了,這才甩手離開。 汝鴉靜靜的背過身,一行淚此時才不爭氣地落下來。 她沒發現李旭去而複返,就在小小的院子裡透過窗,看見她無聲地流淚。 見她這模樣,李旭一時反應不過來,怔在原地。 拿出久違的紙筆,汝鴉在和煦的日光下準備開始傭書的工作,就像她末出嫁前在老家那時的閒散時光,一旁是制香的爹爹和工人,一旁是坐在小板凳上臨摹先生交代習作的她。 她想爹,但是現在的她拿什麼顏面回去? 忍下心口的那絲疼,她知道自己得自立,還得儘快。 要不是有晁無瑾的照顧,她頭頂上連一片瓦也無,她一無所有。 她低下頭,細細的磨了墨,書寫的感覺也很快找了回來,開始日夜不停的埋首抄寫,忘記了身邊所有煩人的事物。 日子在指尖流泄過去,所幸七皇子沒有再出現,那三本大部頭的經書她很快地接近完成,就在收尾的節骨眼,意料之外的人回來了。 「大人你得小聲點,姐姐寫書的時候嗜靜,不給人吵的。」向來散漫的綠珠,語氣裡居然有了一絲守衛的味道。 「我回來得不是時候啊?」 「也不是這麼說啦……」綠珠搔搔頰,露出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神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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