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是誰撿到我的心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我不是要你在野草園門口等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可是想……走一走,對!走一走。」她頓時失去了吃章魚丸的興趣。

  「下次不可以這樣了。」他天生的命令習慣不自覺地凸顯出來。

  「是。」依舊是無法更改的相處模式。

  被一雙溫暖的鐵臂鎖住,她被帶回旁人認為最適合她又最安全的地方。

  一本大部頭的野生植物品鑒被攤在膝蓋上,瀧宮戀就著檯燈機械地翻動書頁。

  她覺得不安,在潛意識裡殘留了被拋棄的記憶,她害怕孤單一個人,她沒有把這份情緒告訴渡邊,因為即使有他的陪伴,某些時候,她還是神經質地害怕,害怕一種不明所以的情緒。

  就在她心神恍惚的當兒,陣陣撲鼻的香味飄了過來,她聞得出是烤章魚丸的香味。

  她恐怕是得病了,三更半夜居然聞到不該有的味道。為什麼?她肚子明明不餓……不過她還是循著香味來到窗臺邊。

  不是錯覺,一包印著Q版章魚的特有包裝紙正散發著難以抵抗的香味。

  是誰給她送來的?她不知道誰,可是下意識她明白絕不可能是渡邊圭吾。

  次晚,她沐浴後,又在窗臺邊「撿」到同是紙包裝的烤番薯。烤番薯在渡邊挑剔的嘴巴裡是屬於「下賤人」的食物,中午兩人共進午餐時,她明明看見賣烤番薯的小販,渡邊卻裝作沒看到,一點也不在乎她希冀的眼光。

  是誰跟著她?又如何知道她心裡想的東西?是誰捧著熱騰騰的烤番薯來給她?瀧宮戀茫然了。

  「我要吃炒蟹腳,而且要放大量的紅椒。」第三天,她算是挑釁地對著渡邊宣告她要的東西。

  初春,哪來的秋蟹?

  渡邊用一束桔梗代表蟹腳,那晚,她又收到一盤香酥還辣得冒火的炒蟹腳。

  第四天,她不曾特意宣告什麼,但夜晚的窗臺卻送來一份濃香的鹵鳳爪。

  為什麼有人知道她愛吃滷味,尤其是鳳爪?就連照顧她生活起居的天香百合都未必知道。

  第五日。

  原來等待是件辛苦的事,尤其又躲在暗夜蚊蟲最多的樹叢裡,瀧宮戀歪著身子,因為枯燥的等待漸漸打起瞌睡來。

  涼風習習,她幾乎要睡著了。

  那人來得很快,只要她眼皮上的瞌睡蟲再加把勁,肯定瀧宮戀就錯過看見他的機會了。

  她一眼就認出他來。稱不上魁梧的身材在暗夜裡更顯單薄,但是行動力卻快得超乎想像。

  「哎唷!」原來她的出場方式該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只可惜不合作的樹枝勾住頭髮扯痛頭皮,馬腳立刻暴露在來人長長的腿下,成了褲下仰慕者。

  「別動。」他的聲音帶著磁性,有著蠱魅人心的魔力。

  他靈活的指拯救了她的發。

  瀧宮戀笨拙地想恢復優美的站姿,不料髮絲卻脫離樹枝的糾纏而落在那人的指縫間。

  「頭髮長長了。」他沒有預警地說了句話,才讓她的頭髮離開自己的指。

  「我的頭髮本來就是這種長度。」他那口吻仿佛他們曾經多親呢,這種陌生的感覺居然令她心口亂跳。

  「你不認得我了,對不對?」他說得淡然,空氣中卻鼓動著似有還無的悲傷。

  「我見過你,在日光。」金髮、金眸卻有股濃濃的中國味道,斯文的輪廓,完美的頸項,還有衣服下令人愛不釋手的軀體……

  瀧宮戀的臉轟地紅起來。明明不過第二次見面,嚴格說起來是第一次,她對他的身體竟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她難道想男人想瘋了?!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金光逸去,他的眸變成重重的暗褐。

  「我不認識你,也不準備認識,以後別再送那些東西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用那些食物來取悅我。」到目前為止,他說的話她沒一句聽懂,這讓她不由得膽怯起來。

  「我記得那些都是你愛吃的東西。」

  「不可能!你怎麼知道我的喜好?這太瘋狂了。」她一直往後退到自認為安全的距離。

  他不逼近,站直的身體沉浸在銀光下,像要消失了般的不真實。

  「連理技已分,比翼鳥翅斷,是我來遲了——」

  他幽微的表情一如被拋棄的小孩,他什麼都沒說又像道盡了一切,瀧宮戀甚至清楚地看見他的生命力正在消失,可那清淡的身影為什麼盈滿心痛?

  是的,她看進他的內心,不可思議的,他的存在就像……就像一道安定符鎮服她潛意識那深怕孤獨的傷痕。

  連理枝分,比翼翅斷,他的悲傷輕易地影響了她,為——什——麼?他的痛楚難道是她造成的?這,怎麼,可能?

  渡邊圭吾的辦事效率十分驚人,就因為他這種不凡的能耐,使得帝都航運機構的成員每天都處在備戰的狀態下,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的不經心。

  依照每天的慣例,渡邊圭吾半天內就處理完所有的檔案,一秒鐘也不浪費地準備例行的巡視和議會,趁著秘書準備資料的空檔,他閉眼養精蓄銳。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渡邊在下一分鐘張眼,桌前定定站著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人。

  怨他藝高人膽大,臉色還是難看得慘白了:「你是怎麼進來的……你居然沒死。」

  帝都大樓的門禁森嚴,就算是螞蟻想進來也必須先裝上翅膀,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詩人顯然沒興趣滿足他的疑問,開口便反客為主:「我要知道你在戀的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你那些生死之交的朋友們不是對外聲稱找不到你的屍體?我也派人搜過山,明明——」惰敵見面分外眼紅。

  「回答我的問題。」

  他堅決的表情使人不敢忽略他身上難得的剛猛驍勇。

  渡邊冷冷地吊起白眼:「就算你還魂又怎樣?嘗到被當成陌生人的心痛滋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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