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是誰撿到我的心 | 上頁 下頁
十六


  「若襄會乖乖在這裡等阿東的。」她把還捨不得丟掉的蘋果核晃了晃,「神仙姐姐要教若襄種蘋果,以後阿東就有很多很多香蘋果吃了。」

  「好,記得別在太陽下曬太久。」安東尼信任地點頭。

  他的言辭平淡,寧靜無波的眼也看不出任何膩人的感情,可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對賽若襄的敬重,也只有身為赤蛇組織的夥伴才知道他們的天才少年當家只傾心於這個看起來一點派頭和威嚴都沒有的小夫人,且用情之深連他們都要自歎弗如。

  「我也想留在這裡和大家認識認識。」瀧宮戀望向詩人,提出請求。

  她看得出來,這些異常優秀的男人們有話要說。

  「娘,我也要。」人小不顯眼的嫣兒猛地抱住瀧宮戀的腳,標準的無尾熊式強迫跟班法。

  瀧宮戀抱起她,等待詩人的回應。

  詩人情不自禁地撫過她柔膩的頰:「等我,我去去就來。」

  瀧宮戀俏臉一紅,低首應允。

  於是男內女外分成兩堆,各自活動起來。

  仿佛在比賽耐性般,誰都沒開口,兩雙眼睛只忙著端看詩人熟練地沏茶、熱杯,然後清茶的味道由舒展的茶葉中釋放,令人精神不由一振。

  安東尼的冷靜、牧師的端正、詩人的內斂,是赤色組織裡最寡言的三人,三人湊在一起,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茶過三巡。

  「真好。」詩人滿足地放下陶杯,打開話匣子。

  「沒頭沒腦的,說什麼?」牧師在他面前總是自然端起做哥哥的樣子。

  「你們來了,真好。」詩人就連唇邊的笑也是靜默的,感情的流動那麼飄忽,但卻是他最人性化的表現了。

  他對人極其淡漠孤僻,能當著他們的面坦承這份兄弟夥伴之情殊是不易。

  牧師不太能接受地眨眼:「哎,怎麼和事先想的不一樣,我還以為我們這一出現會惹得你暴跳如雷,要不至少也沒好臉色。」牧師沒想到詩人除了和顏悅色之外還外加給茶喝,他身為大哥至今,這才享受到弟弟一點「人性化」的對待哩!

  唉!真要天下紅雨了。

  「這幾年辛苦你了。」詩人靜靜地行了個標準的日本禮。

  牧師驚得差點跳起來:「就算轉性也不要一百八十度的嚇人,我心臟不好。」

  怎麼一開始就是頂高帽子,接下來豈不要被泰山壓頂了?

  「往後爸媽和一切都拜託了。」詩人沉靜如恒地把後續話給說完。

  他們兩兄弟志趣不同,惟一不謀而合的地方就是對繼承家業興趣缺缺,詩人經年累月流浪在外,家人拿他沒辦法,能遙控的只有身為長子的牧師,所以也就演變成他身兼數職、蠟燭兩頭燒的情況。

  他老遠從意大利來,目的之一就是為了逮回陷他于水深火熱的弟弟。

  牧師臉色微變:「你胡說什麼!」那語調、那表情宛如在交代後事或遺言,令他渾身不舒服,「那份產業我替你撐了多年,為的就是要等你安定下來後跟我回去,也好讓爸媽安心。」

  「我是要定下來了,只是我不回去,也回不去了。」

  「別淨講些陰陽怪氣的話。」

  他是來這人,不是來攬責任的。

  「那些財產對我沒有意義,它們全是你的。」詩人一針見血。

  「我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放眼天下只見兄弟閱牆爭財產,可沒見過互相推倭放棄的。

  「別氣,你也知道我早晚會脫離那個家。」他一直拖到今日全是因為情深義重的牧師。

  多年前他在沙漠受到匪盜的攻擊,是牧師施以援手救了他,兩人惺惺相惜結成弟兄,牧師的父母也對他視如己出,詩人也因緣際會進了赤色響尾蛇組織,一直到今天。

  牧師不由分說地揪住詩人的衣領,神情激動。

  這樣的他,詩人鮮少見到,他印象中的大哥溫文儒雅,明澈清亮得仿佛一抹縹緲的雲,他是那種看到了悲苦仍是相信生命甜美而對生活認真端正的人。

  所以,他很自然地走上牧師傳道解惑的路途。

  「沒良心少脾肺的混蛋,誰答應你拍拍屁股說走就走的?是我對你不好,還是誰虧待了你,你居然敢——」什麼鎮定和理智全都飛走了,牧師已不像牧師。

  「你太執著了,縱使兄弟的情分盡了,不管以後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在茫茫的人海中我也能一眼認出你。」詩人一直努力控制波動的情緒。

  「你到底是有情或無情,冷血或熱血?老實說我真搞不懂,可是,不管你說什麼我絕不答應讓你脫離我們家。」

  詩人眼中攀爬著掙扎的笑,很苦。

  因為他知道終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牧師了,既然緣盡又何必留著情根,不如自來自去地散了,只需要偶爾在心的角落惦起,就可以了。

  「我只是把這件事告訴你,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沒關係。」雖然被牧師偌大的力氣揪得喘不過氣,詩人仍微笑以待,仿佛說的是別人家的事。

  「王八蛋!」鐵拳揮出。

  詩人躲也不躲,硬生生地挨了他結實的一拳。

  「沒關係,如果打我可以消除你心中的不平,我可以讓你打到氣消為止。」

  牧師猛然放開他,一拳打在幾上,然後怒氣衝天地走掉了。

  「激將法是下策,你應該把一切事情告訴他。」安東尼把一切看進眼裡,字字珠璣地表示了他的不贊同。

  「太殘忍了,他會受不住的。」詩人目光掃過牧師方才經過的門口,陰鬱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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