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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兩人面對著面,她接過那過於精美的雙層漆器盒,「以後不要花這種錢,太浪費了,這樣一個便當要很多錢。」

  「這種小錢我還有,還是你不喜歡這家的便當?」

  以前年輕的感情他只記得小琪對他萬般的好,現在回過頭來,他卻想不起來自己付出了什麼?

  「不會,謝謝,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眼看他沒有一點要自動走人的樣子,看起來他是存心掐好時間,帶著便當過來的。

  她原來想,說不過他,躲著可以吧?他卻找上門來,躲著恐怕也不行。

  「那我們找個涼快的地方一起吃飯,我們剛剛說好交換便當的,你要吃,我要吃,不如一起吃比較有伴。」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

  「剛剛那麼多人證,你不會想賴賬吧?做人不可以這樣。」

  「夠了!」阻止他的控訴,午休時間很短,要讓他無止境地糾纏下去,她的午休就泡湯了,反正午餐總是要吃的,一起吃就一起吃。

  她指著有幾盆植栽的小隔間,「你去那裡等我,我去拿我的便當。」

  會客室就會客室,在哪裡吃飯無所謂,重點是人。

  皮琪拉很快回來,她拿出自己的便當盒和環保筷,薩克快樂地接了過去。他打開飯盒,眼睛放光,然後以風捲殘雲的速度吃起她那好不起眼的飯菜。

  「跟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樣。」他口齒不清,好像吃的是山珍海味。「我有時候做夢都會懷念起你早上起來用小平底鍋給我煎蛋的味道。」

  皮琪拉看著那豪華豐盛的雙層五星級便當盒,香料燉煮的牛腱肉,大量當令蔬果,卻忽然眼前一片迷蒙,她硬是眨去眼中不該有的東西,低下了頭,食不知味地吃了起來。

  「以後不要再來了,這是我上班的地方,人家會講閒話的。」女人捕風捉影的本事就是高於別種生物,他這麼一出現,她今天下午都別想要安寧了。

  薩克咧嘴,笑出一口整齊的牙齒,「也對,男人的貞潔很重要。」

  她被嗆到。

  他遞過水來。

  皮琪拉看他額頭有汗,忍不住嘮叨,「你沒有比較平民一點的衣服嗎?譬如休閒衫這一類的?這裡的天氣不比過去,你這樣會中暑的。」

  政府節能減碳喊得震天價響,首當其衝就是他們這些公務機關,不是辦公時間所有的冷氣都要關掉,尤其鄉下地方,經費是很大問題「我就帶了兩套西裝回來,其他什麼都沒有,我回來沒幾天,這裡我也只有你這麼個朋友,你帶我去買衣服好嗎?」他承認自己狡猾,只要吩咐下去,飯店的管家連內衣褲尺寸款式都能替他準備齊全。他身上這件Zegna西裝春夏最新款,沒有內裡,像羽毛一樣輕盈,會流汗,實在是整個辦公室只有一架電風扇在吹,實在太摳門了。

  經過一晚的天人交戰,他不得不承認小琪對他的防備就像一條很深的長溝,他們的關係正處在過去跟現在的分界點上,太過劇烈的求愛會嚇跑她,可是若太保守又表現不出來他的愛意,這之間的分寸反而很難拿捏。

  他失去她的時間多過擁有她,要填補十四年的空白,首先,他能做的就是先把她擺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然後再想辦法鬆弛她的防備,把她綁回身邊來。

  「你把外套脫下來吧。」

  他很聽話,說脫就脫,西裝、長襯衫,要不是皮琪拉喝止,他差點連長褲都要脫了。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這個混蛋!

  不是一再叮嚀對這男人要不看不聽也不問?她這張嘴是怎麼回事?對他,她似乎總是狠不下心腸,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

  「是你要我脫……」上身還有一件無袖汗衫,她太緊張了。

  「你信不信我用紙鎮K你?」

  「我信。」摸摸肚子,吃飽了,可是她飯盒裡的菜沒動到多少,她身上真的沒有幾兩肉,就先別逗她了。

  眼看兇狠的手段奏效,皮琪拉指使他。「既然你吃飽了,後面有洗手台,便當盒拿去洗一洗。」

  「好。」他不以為忤,絲毫不覺得被指使有失面子。

  他一離開皮琪拉的視線,她便長歎了口氣,托著額。頭痛啊!

  「你到底為什麼要回來?」她喃喃自語。

  這裡已經沒有他的親人,放棄那邊的一切,從一個對他來說已經是陌生的地方開始,是多麼辛苦的事情?他想過嗎?他下了多大的決心?

  「傻小琪,我答應過要回來娶你的,我只是回來實踐我的諾言。」無聲無息去了又回來的薩克把她的呢喃聽了進去,手裡拎著已經洗乾淨的便當盒。

  皮琪拉石化。

  「我打算在這裡定居下來,你覺得有秋千、有噴泉,還有一個大花園的房子好不好?」

  「這不關我的事。」

  「你給我意見,我當成參考,多多益善。」

  「你一個人買那麼大一間房子養蚊子嗎?就算有錢也不是這樣花的。」她很容易就義憤填膺了起來。她關心他啊!薩克心裡比吃了蜂蜜還要甜。

  「不要替我擔心,這些年公司賺錢,我每年都會從我的盈餘中抽出一些錢做私人投資,這些年累積下來,據我朋友說,投資的收益還不錯。」

  華爾街高報酬高利率的投資,這輩子還有下輩子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也能過著不張揚又恰如其分的上流生活。

  「那就隨便你。」他的人生她參與那麼多做什麼?管他要蓋高樓、要買豪宅,還是蝸居,都是被人家的事了。

  衣櫃裡沒有一件令她滿意的外出服。攤在床上的都是很平常的家居服,幾百塊的棉衫,幾百塊的長褲,唯一能見人的只有上班的套裝。

  她不否認自己的生活是杯白開水。以前,淺夏是她的生活重心,下了班要接他下課,要應付他學校交代的繁重功課,他是個好問的孩子,問題一籮筐,就算買益智百科全書給他都沒用,走在路上他連交配的蟋蟀到底是公上母下,還是母上公下都能問得她一個頭兩個大,如今他開始在意屬於自己的空間跟隱私,不會再整天黏著她不放,她總算多出了自己私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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