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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多事,多此一舉。」舊車一台了,扔在路邊也不會有人要,她要營造出氣勢來,不為所動,她告訴自己,這樣就心動太蠢了。

  「你真記仇。」她眼神冷淡,那種對抗的冷漠的確讓人止步。

  「我說過不想再見到你,還有,誰說你可以來我家的?」都切了,幹嗎還來!

  「我昨天說了再見,是你沒聽到。」

  皮琪拉氣結。他不只變了容貌,就連個性也變得狡猾無比。

  「不要生氣,我只是來拿我家鑰匙。」看她陰晴不定的神色,他決定再往後退讓一點點。

  「鑰匙?」什麼鑰匙?沉默了一下,她想起來了。

  就那麼一間破房子,小偷隨便一根鐵絲就能進去搜刮一空,要不然隨便踹個兩下也行,要什麼鑰匙?可是她只是瞪了他一眼,轉身進門去,兩分鐘後又出來,把一隻老舊的鑰匙扔給他。

  當年出國前,薩克把自己家的鑰匙交給她,不論是託管還是表示他會回來的決心,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一出去就是十幾年。

  「你還有什麼東西想要回去的,你最好一次想清楚,不過我這裡已經沒有你要的東西了。」她剛剛為什麼不直接說弄丟了就好?

  「謝謝你幫我保存得這麼好。」誰說沒有他想要的東西,他最想要的,就她一個。

  「我在就忘了這回事。」她討厭自己不夠鐵石心腸。

  「小琪,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他看著被摩挲到非常光滑的鑰匙,心裡有什麼在跳動。

  「沒什麼好解釋的。」他真的覺得她很好欺負嗎?說見就見,說談就談,她又不是他養的小狗,隨便丟根骨頭她就要巴上去搖尾巴嗎?

  「我們好久不見,就算是普通的朋友,就當應付我,請我吃頓飯。」

  他這是怎樣,來討飯吃?這些年,他在那個生活圈到底練成了什麼神功?厚臉皮嗎?

  「你不可能連吃飯的錢也沒有。」

  「對啊,因為我失業了。」他還笑。

  「可能嗎?別耍我了。」她還是怔了怔。

  「我不開玩笑的,你知道的。」

  「請節哀了。」嘴巴說得風涼,心裡還是直打鼓。他在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嗎?

  「就只有這樣?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這麼希望我繼續留在那裡不要回來?」

  「與其兩個人都沉淪在社會底層,不如讓有能力的那個登上金字塔,你看看現在的你,不是很好嗎……」不對、不對,他說失業了,難道就像他當年說的,又被他那無血無淚的父親一腳踢開了?

  「豪門飯碗不好端!」

  皮琪拉仔細地端詳他的表情,他的眼皮動也不動,眼睛是亮晶晶的翡翠色,這表示他沒有說謊,是真心這麼想。

  「我以為只有那種一心想嫁入豪門的女人才會有這種感歎,這實在不像你會說的話。」

  「聽你的口氣,你很瞭解我是怎樣的一個人,那我是怎樣的人?」

  她忽然警覺起來,「要是你拿到了,可以走了。」

  「那吃飯……」

  「你是飯桶啊?」見到她就只會要吃,吃吃吃,她的臉上就寫著飯桶兩個大字嗎?

  「就算是死刑犯,執行槍決前也有一頓豐盛的飯菜吃,還有……你要是不答應我只好天天來站崗。」叮嚀自己要收好的爪子,不小心又出來揮舞了下。

  「什麼不好比喻,用死刑犯?真是爛比喻!」就這樣吃定她嗎?儘管不想見他,卻也不喜歡他這種自貶。

  這男人以前彆扭又冷淡,就算十幾年的時光能夠改變一個人,讓人轉了性,不過怎麼看他都不是容易妥協的人,一盞不是省油的燈,更可怕的是他的姿態擺得太低了,低得讓人很難說不,她捏著太陽穴,沒轍了。

  「要談話、要吃飯是嗎?」吃定她嗎?那就大家走著瞧!

  薩克點頭。

  「我八點半要上班,五點半下班,就約在那家新開的美味咖啡,你要是找不到地方就問一下別人。那個地方很好找。」

  這是人的通病,人們對於失去的、得不到了的,或者是錯過的都非常執著,如果透過談話可以讓他瞭解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也許對彼此都好。

  「你在哪裡上班?讓我送你。」他很紳士。

  「謝謝,不必。」

  他想讓她變成同事們的八卦跟話題嗎?這個地方就這麼小,拜託,就別害她了。

  對事業有企圖心的人,通常不會去肖想公家這碗飯。公務員嘛,餓不死也發達不了,只有頭殼硬硬的,不思變通,不求上進的人才會對那萬年鐵碗有興趣。

  不管別人的想法,皮琪拉從高中就知道自己的能力極限在哪裡。論聰明,她不及薩克,要家世,她沒有。所以,一來,她不會有在家當米蟲的命,二來,像她這種普通學歷的畢業生,一個招牌掉下來也能砸死幾個,加上她也沒有非要達成不可的遠大夢想,所以捧公家飯碗最合適了。

  因此她一從專科學校畢業就投入高普考,家裡沒有多餘的錢給她上補習班,而且,她也瞞著小叔叔跟小嬸嬸,因為要是沒考上,比較不丟臉。於是,連做夢都拿著書本在念,熊貓眼與她緊緊相隨到天邊的苦日子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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