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獅子心 | 上頁 下頁


  「安琪不是普通的小孩,你也知道。你放心他出去,出了事你負責?」火抉丟了個不以為然的眼神糾正弟弟。

  「他只是話少了點、脾氣少了點、表情少了點,其餘的部分都很正常啊。」火觴倒戈到火雪城這邊。

  就像碰到禁忌般,火抉猶豫了下,「我不管,反正他必須回來就是了,你們兩個要是肚皮填飽了也一起出去找,多個人多分力量!」

  「連我們也要去?」火觴嚷嚷。為什麼苦差事他們都有份?

  火抉斥道:「我不喜歡討價還價!」不知事態嚴重的兩個傢伙。

  安琪是只獅子,但是是沒有心的獅子,唉。

  火雪城抓住還想跟火抉魯來魯夫的火觴。「觴,你找死啊,又不是不知道塊的脾氣比雷公還嗆,跟他面對面硬擠你沒有勝算啦,出城就出城,反正鬧鬧沒事做也無聊。」

  拎著苦瓜臉的火觴兩難兄難弟乖乖出門去。

  烏衣巷裡暗沉沉的天光從高處打下來,被高樓給擋住了,鞭長莫及的觸不到最底層的巷子,一群不懷好意的少年亮著厚利的刀把火安琪逼到項角。

  這裡佈滿塵埃還有腐朽的味道,隨地的鋁箔包、大型垃圾、過街老鼠,讓經過的人掩面逃開,把這條不起眼的巷子視為生人止步的禁地。

  「喂,小子,乖乖把錢拿出來孝敬老大我,看你這一身好衣料,嘖嘖,細皮白肉,肯定是哪家的少爺,咱們兄弟缺的就是銀子,而你,最多的就是這玩意,分一些來花用吧!」多還花襯衫的地痞流氓年紀不大,但一舉一動都流裡流氣,可見在道上混了好些日子。

  他就是用包抄的方式把看中的豬物引到無人的巷弄,再洗劫一空,所得兄弟分贓,花天酒地一番,這種沒本生意好賺得很,因為息事寧人的人占多數,只要拿出刀子晃那麼一下,通常都能如願。

  站在牆角的火安琪眼皮連掀都懶得掀一下,長長的睫毛依舊垂在同一個角度,眼色的流光宛如一泓迷離的月光。

  他白皙纖細,過耳的棕色頭髮規矩的塞在溫潤的耳廓後面,風頑皮的穿拂,整頭棕發就形成美麗的波浪飛揚,讓二人自不轉睛,看傻了眼。

  英國La NEW頂級皮革造的休閒鞋,提花的綢衫緊貼肩膀直抵手腕,變成燈籠袖,鬆緊帶系腰的緞面鏤花寬口褲,火安琪一身貴族公子哥的打扮,然身邊連一個能保護他的隨從也沒有,難怪受覬覦。

  丟一粒石頭到水裡起碼有咚地聲響,那地痞流氓說了半天,卻怎麼也無法從火安琪臉上找到一絲表情,本來太缺乏修養的他火氣逐漸揚升,口氣更為獰惡了。

  可是不管他怎樣挑釁恐嚇,火安琪依然無動於衷,他的無所謂看在別人眼裡比眼中釘還刺目。

  「媽的,老子好言勸你,你卻把我當瘋狗亂吠!」

  「狗……」火安琪金口開啟,吐出來這麼個字眼。

  地痞流氓徹底瘋狂,閃著冷光的匕首就往他的小腹送去。

  刀子停在衣服旁,不能動彈的原因是因為刀子被火安琪整個握住,他白皙纖長的手微微透出青筋,虎口的地方緩緩沁出蜿蜒的血絲,一滴滴落入塵土。

  地痞流氓被他瘋狂的舉動給嚇呆,愣了好半晌,用力想抽出被他的手抓住的刀,卻怎麼都動禪不得,手一軟,索性棄械,一臉見鬼的表情,與一群手下哄然遠走。

  他們一跑光,窄窄的巷弄突地靜默下來。

  火安琪張開手,小刀清脆的落地。

  血,在他掌心緩慢的流動,這……就是痛的感覺?

  他重新提憑手,無限失望。

  自落的背影在被風卷起來的垃圾落地之前一步步走遠。

  春天在荒涼的城郊肆無忌憚的跳進每個人的眼瞳。

  夾道的日日春和山金茱萸在清風中搖擺,悠然江畔傳來老翁括櫓的聲音,長長的槽跟麻繩摩擦過船舷,譜出沉沉的聲音,槳拍對水花,打從柳梢、樹蔭下劃過,呀地一聲泊在小小、雜草叢生的碼頭。

  「小夥子、要過江上船喔。」卷材褲管,頭山笠帽的老翁停下船篙,招呼在太陽下的年輕人。

  瞧他紅遍通的臉,怕是在路上走了不少時間,他老人家就做做好事吧。

  火安琪單足踩上簡陋的船,船搖晃了下,隨即安然無恙。

  呵呵,這麼篤定的小子。他的船搭載過不少時髦、現代的遊客,上了船雞貓子喊叫的大有人在,嗯,他欣賞這年輕人的沉穩。

  白色的水波隨槽而起,老翁劃破早晨的餘震,劃向江心。

  「小子,你打哪來,要去哪啊?」鬧鬧沒事,分泌唾液也是一件好事,老翁忍不住搭訕。

  這年輕人很對他的眼,這麼乾淨無垢的男生在鄉下根本見不到。

  四周無聲,只有船櫓劃動時,水聲嘩啦作響。

  「小子,老人家向你活,回答最基本禮貌,你懂是不懂?」嫌他太老言語無趣嗎?

  老翁討個沒趣,懊惱之餘看見船上的火安琪早已經團上眼,倚在舶上沉沉睡去,完全放鬆的模樣,就像沒睡飽被挖起來的小孩。

  老翁看這人間俗事,不感驚奇的眨了眨眼,努力搖動船櫓,更入藕花深處。

  好傢伙!「我蕩我的船,你睡你的覺,怪胎,哈哈哈,我喜歡!」

  白色的水波層層疊向遠方,像海的潮汐。

  不知道經過多久,老翁將船停靠在溪邊,丹田十足的嚷叫聲傳進建築在溪畔的一間瓦舍裡。

  「阿倪,作出來看看爺爺給你帶了什麼回來,好料的喔。」

  一抹窈窕的身形似火箭炮般沖出來,肩膀上扛著的布袋因為她煞腳不及,猛地飛了出去,老翁嘴巴張得比鵪鶉還大,見風轉舵的跳開,布袋分量頗重的直落到船上,裡面的所有物有一大半從針縫線裡進出來,把無辜的火安琪淹沒在裡頭。

  一老一少瞪著船裡頭的凸起異物,有好一會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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