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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距離劉三布行的不遠處是阿鳳成衣鋪,她不知道阿奴的針線行不行,何況現下急著要穿,哪來的時間在那裡慢慢一針一線的裁縫。

  成衣鋪的阿鳳老闆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時髦的梳著回鶄髻,髻上一朵大紅牡丹,還學年輕娘子穿石榴裙,抹著很厚一層脂粉,整個就是那種不服老的中年婦女,但是見客人上門語氣還算熱絡。

  「你自己要穿的衣裳,花色樣式自己挑,挑好了我付錢。」畢竟是同住一個坊裡的人,姜淩波打過招呼,便把替她推輪椅的阿奴喚到前面,讓她自個兒挑選喜歡的款式去。

  雖然和娘子重新聚首的時間不長,可對姜淩波的性子,阿奴已經摸索出個大概來,那就是不要負隅頑抗。

  城西比不上城東那些千金閨閣們注重門面的矜持風範,出門時,姜淩波連冪籬也沒戴,何況受西域風俗影響,這裡習慣勞作的婦女也喜穿褲,以緊窄為美,了不起再加個半臂便覺得妥當。

  阿奴也不囉唆了。

  娘子要她挑,她就挑了兩套粗麻布的衫襦常服,麻布耐穿,就算幹粗活蹭壞了也不會覺得太可惜。

  她心裡打的小算盤姜淩波哪裡看不出來,她也不說什麼,爽快的付了賬,三人又去了布行。

  她扯了兩疋細葛布料,兒子的貼身小衣和風帽不能少,還要兩雙虎頭鞋,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又咬牙扯了好幾尺絲棉準備要給陸善做冬衣。

  「娘子,不是阿奴多嘴,兩疋細布,小少爺一年也穿不了這許多。」那得要多會穿啊!天天換嗎?

  「你針線拿得出手嗎?」姜淩波才懶得回她這笨問題。

  「娘子忘了,您以前的帕子、鞋襪、荷包、香囊都是阿奴的手底出來的。」

  「那好,你也給自己縫幾件貼身小衣吧。」冬衣什麼的,這丫頭大概也還沒想過吧,唉,她為什麼要這樣勞心勞力?哀傷啊!

  阿奴鬧了個大紅臉,貼身小衣……她真的沒想過,娘子問她懂不懂針線不是想要差使她幹活兒,而是怕她自己做不了細活。

  「謝謝娘子。」她娘早早就去了,父兄就別提了,嫂子也從來沒關心過身為女子的她有什麼需要,娘子對她真好……

  路上她買了兩枝膠牙餳,也就是麥芽糖,一枝給了不吵不鬧的陸善,一枝自然是塞阿奴的嘴。

  可憐的阿奴別說零嘴糕點沒靠過嘴,貧窮出身的她能有一口飽飯吃就很心滿意足了,膠牙餳這種貴重的美味食品怎麼就輪得到她也能吃上了?

  這不能怪她大驚小怪,實在是這時候的蔗糖還不普及,一般百姓見不到,所以麥芽糖已經算是貴重的美味了。

  姜淩波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常吃糖,對牙不好,但是偶而的鼓勵卻有必要。

  阿奴把麥芽糖放在自己的小荷包裡,打算晚上再細細的品味。

  不止如此,淩波還買了一頭成年的母牛,下過崽,產奶的那種。

  一頭牛五百錢,她先給賣牛人一半的錢,說好把牛送到她家再把尾款付清。

  「娘子,這牛乳除了製成奶酪,肉又吃不上,您買它做啥?」朝律明文規定殺自家牛馬要判徒刑的,家裡養頭牛還要費飼料錢呢。

  「牛奶是好東西,冬日大家都能喝上一碗暖暖的奶茶,簡直就是享受,不好嗎?」

  牛奶的好處說不完,她也不去解釋。

  大人能不能喝得上是其次,重點是陸善需要,牛奶能提供蔬菜肉果所沒有的營養,對小孩最好了。

  只辦了兩件事,也沒怎麼逛到,眼看也是倦鳥歸巢的時候了,晚風輕拂,彩霞滿天,小包子倦困的伏在姜淩波腿上,累得不想睜眼,姜淩波緊緊他身上的外袍,停在熟食鋪子買了幾塊肉火燒和半隻醬鴨,這才回家。

  阿奴陪姜淩波走一趟坊巷,心裡憂傷了起來,娘子這般大手大腳的花錢,她們能過幾天這樣的好日子?她家娘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有錢人啊!

  進了家門,灶間傳出香噴的燒菜味,矮桌上已經有一陶罐豆葉湯,一碟醃蔓青,一盤綠薤,尤三娘還遵照姜淩波的囑咐,替陸善蒸了個蛋羹,在加上買回來的肉火燒、醬鴨,算是豐富異常了。

  阿奴進門就自動自發的去給尤三娘打下手端盤、燒火,等姜淩波去給看似困頓的陸善淨手、擦臉回來,熱飯菜都已經上了矮桌。

  對姜淩波的大包小包血拼行為尤三娘頗為讚賞,還嫌她絲棉買少了,只顧著給孩子和阿奴扯布料,她自己呢?

  姜淩波專心的用手撕著醬鴨肉和肉火燒,陸善長的還是乳牙,太堅硬的食物不只咬不了還不好消化,但如果撕成細細一小片也是能吃些的。

  一見吃食,小陸善的睡意飛了精光,不只吃了半大塊夾了滿滿肉餡的肉火燒,蔬菜也都乖乖吃下肚,不過要姜淩波餵食就是了。

  不由得要說小傢伙真的是吃多了,那肉火燒一個就有人臉大小,皮薄而軟,羊肉裡的肥油滋潤到蔥花和餡料裡面,鮮香可口,王府裡這樣的平民食物別說吃,連聽也沒聽過,因為新鮮,他吃得肚滾溜圓,坐也坐不住了。

  姜淩波讚美了他幾句。

  沒有在王府養成什麼吃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壞習慣,只要送到他嘴裡的食物都會乖乖咽下去,真是個不挑食的好孩子!

  至於積食的問題,待會兒小院子溜溜就是了。

  姜淩波才想去溜兒子便聽見有人敲門,聽喊叫聲,是賣牛人把母牛送來了。

  她讓阿奴拿錢去把餘款付了,把牛牽進小院裡。

  阿奴好一會兒沒進來,原來賣牛的人姓葉,也是個實在人,賣牛還附贈了幾捆新鮮牧草。

  他深知像姜淩波這些住在城裡的人家,別說去哪給牛找飼料,恐怕高梁秸稈還是牧草都不知該去哪找,這才送了幾捆牧草,不想淩波讓阿奴多給了他四十文錢,吩咐他隔兩天就送些新牧草來,她願意用每捆十二文給他買。

  牧草鄉間隨便割就一大堆,不值錢,老葉大喜過望,沒想到還能換錢,直稱會按時把牧草送過來。

  院子小,除了晾曬衣物,倒也還放得下一頭牛,除此,剩下走道,其它就沒什麼餘裕了。

  知道姜淩波買牛的用途後,尤三娘一本正經的說了句,「是有點人家娘親的樣子,還算可以。」

  姜淩波臉皮抽了抽,她這娘是有多失職啊,連尤姊都要削她。

  小傢伙第一次看見這麼大的龐然大物,又見它有雙十分溫柔的眼眸,倒也不怕,還奶聲奶氣的學著哞哞的叫了好幾聲,逗笑了大夥。

  夜還沒深,星星月亮什麼的看來看去不就那個樣,至於越夜越美麗的夜生活,您就別逗了,這國家可是有夜禁的,再說了點油燈費錢,沒那財力,何況對她們這種每天一早就得早起幹活的人來說,還是早睡早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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