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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爺命人快馬去取。來人,帶姜娘子到廚房去,去跟灶上的婆子說,姜娘子要什麼人隨便她用。」鐵鑊、山泉水,聽起來頗為有趣。

  他一喊,外頭垂著頭進來的是方才進門通報的那個內侍。

  「小女子給王爺煎好茶就能把孩子帶回去了?」為了來帶兒子,鋪子還臨時休了一天。

  天十三咳了咳。「你這是質疑爺的人格?」

  「小女子不敢,只是問清楚,心安了比較好做事,王爺您說是吧?」姜淩波悻悻道。

  這些神仙們高來高去的,而且翻臉跟翻書一樣,不跟他要一句准話,她什麼時候才能帶包子回家?

  天十三再瞧她一眼,眼光閃了閃,善於討價還價,還真是婦人之流。「爺言出必行。」

  「嗯,哪勞煩這位小哥帶我去廚房吧。」

  既然是王爺的府第,廚房一般不會差,寬敞的院子,又高又寬的廚房,房梁上吊著臓肉風雞燻肉,牆角屋簷下堆放著醬缸醋甕釀瓜,大規模的爐灶口呼呼的往外噴著火焰,燒火丫頭只管往火膛裡添柴,五六個廚婢、庖丁站在高腳桌案後切切洗洗,從容有序。

  廚房裡的下人一見到姜淩波出現,齊齊的站到一旁去,雖然得了殿下的吩咐,但在打量了姜淩波那身寒酸的衣料和輪椅之後,幾個廚娘的臉不由得流露出鄙夷和嘲諷的顏色。

  雖說是殿下的客人,怎麼穿得比她們這些奴才還不如。

  其中有個燒火丫頭在看見姜淩波的面目時,除了一臉不敢置信,張大嘴之餘甚至悄悄的用髒袖子擦了擦眼。是娘子……

  「潘大娘,這位娘子要來灶上做吃食,把鐵鑊拿出來。」

  叫大雁的內侍是服侍在王爺身邊的人,地位看起來比這些廚娘又高上許多,他一發話,只見一個約四旬的領頭人便站了出來,指使其它人去把大雁要的鐵鍋找出來。

  姜淩波眼看幾個大灶、三四個火眼都在蒸煮著食物,一刻離不了人,便道:「不打擾大家幹活,留個無用的灶眼和燒火丫頭給我打下手便是。」

  這些快有一個人高的大灶可不同於自家小院,灶眼燒的都是柴草,很不好對付,別說她不方便,那爐膛裡的火苗動不動就從燒火風門口噴出來,濺人一身火星,再一個不注意,沒及時添柴,灶裡的火又悄悄沒了。

  胖胖的領頭廚娘在告罪後就讓其它人回到各自的崗位上,該幹啥都幹啥去,肥肥的指節隨便一比。「阿奴,你來給這位娘子燒火。」

  阿奴便是那個拭淚的丫頭,聞言,她小碎步跑了過來,眼裡帶著期待和希冀的火苗,可惜接觸到姜淩波那無甚波瀾的眼神後火苗便熄滅了。

  一見阿奴過來,大雁就退到了門外。

  「就勞煩你了。」姜淩波太清楚自己只來插花的,對人秉持著應有的禮貌,對她來說眾生平等,就算身為奴婢也是份工作,重點在於老闆好不好,有沒有終身俸可以領的差別而已。

  這裡的人蓄奴成風,只要家中經濟還過得去的,普遍都有幾個男奴女婢在使喚,她雖是良籍,就算有著比這些奴婢高級上那麼一點的身分,她也做不到頤指氣使,畢竟她來自沒有誰就比誰低一等的現代社會。

  「娘子喊奴婢阿奴便是。」經年累月在灶口忙活,她沒有十幾歲少女該有的粉嫩肌膚,被煙熏得有些黑,那雙過度勞動的小手也十分粗糙,此時她低垂著頭,看得見雙丫髻上都是灶灰。

  姜淩波朝她招手,「我想在灶上做點東西。」

  「娘子需要什麼儘管吩咐。」

  娘子這是在替她撣……撣灰嗎?自己髮際和肩上散落的塵灰以可見的速度掉了下來,她還感覺得到娘子溫柔輕快的手……忽然她就鼻酸了。

  「沒事……大妹子先幫我找些生茶和生米來可好?」

  阿奴忙不迭的點頭,同手同腳的去張羅。

  姜淩波先把米掏洗了,然後在鐵鍋放下少許的油,米倒下去,鍋鏟飛快的翻動。

  「娘子,這花生是什麼?」姜淩波索要的食材裡有這麼一樣,阿奴見姜淩波忙著,問得百般小心。

  「唔,它好像又叫長生果,也叫番豆,如果沒有也不打緊,只是香氣要略微打折一點,無傷大雅。」她瞄了眼已經被阿奴快手快腳找來的各種材料,也不在意。「要不你先把石缽裡的生茶舂碎,越碎越好。」

  姜淩波慢半拍的想到,這時候,花生這玩意還真的沒有,那可是明末清初才大量出現的東西。

  她一邊說一邊將炒好的炒米盛了起來,也不怕燙,她隨手抓了一小把遞給阿奴。

  「嘗嘗看。」

  她們一人一僕在這裡忙活,別以為廚房裡諸多的眼光並不關注,尤其炒米的香氣可不輸其它食物噴薄出來的味道,那些個剁肉的、調味的、拈菜偷吃的,都齊刷刷的轉過頭來看她們。

  阿奴在廚房有一段日子了,哪裡感受不到友善還是不友善的目光。

  扛不住壓力的她想也不想就搖頭拒絕姜淩波遞過來的炒米,她只是個燒火丫頭,哪有資格嘗什麼味道。

  姜淩波才不管,「你不幫我嘗味道,我哪知道火候夠不夠?米粒熟了沒?趁熱吃,涼了雖然滋味不一樣,不過我還是覺得熱的好吃。」

  這丫頭瘦得可以,這裡的廚娘每個都有一身顫顫的肥肉,怎麼獨獨這小丫頭痩成皮包骨。

  阿奴看著姜淩波的笑,傻傻的就把炒米給吞了。

  炒米外酥內軟香甜可口,她邊吃邊想著,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對著她笑、給她東西吃了,真好。

  她吃過炒米,忽然靈光一現的想起什麼,甩了手往廚房放乾貨的地方跑去,蹲下身,從邊角扒拉出一小麻袋的事物,解開後,雙手往下一撈,捧起一堆烏漆抹黑的玩意,喜孜孜的跑向姜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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