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羅敷女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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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以前答應過你,我要是學會高來高去的武功,一定帶你到天上飛一飛,你還記得嗎?」時間的河雖然不斷往前流,他們都不是孩童了,他卻依然記得對她的許諾。 那只是小時候的玩笑話啊!羅敷對上黑鳳翥星星般閃亮的眼眸,就知道那不是玩笑話,他是認真的。 「走吧,時間不早了。」他的聲音宛若能催眠人。 伸出小手,羅敷被溫柔的送出窗外。 「這梯子很穩,別擔心,有!」他緊握她,暖意傳進了她還猶疑的心,那些不確定緩緩流走,再也不曾回來過。 那一夜,羅敷記得黑鳳翥托著她的身軀,她便衣袂飄飄的騰雲駕霧起來,月娘恍似與她擦身而過,高高伸展的樹梢也觸不到她的衣角,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 夢中,有兩個相依相偎的人兒共游天涯,星星滿布的黑絲絨天空飄起了漫天飛絮,也不知是打哪來的,她伸手去抓,見到的卻是一雙她所見過最閃耀的眼瞳,那眼眸的主人和天地的顏色交融在一起。 她記得自己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合不攏嘴,卻忘記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第六章 兩年後。 當家作主好玩嗎? 要把這個問題向別人,一百個人中,肯定有一百零二人會毫不遲疑的豎高拇指說好;誰不想呼風喚雨,誰不想在千萬人之上,有人努力往上爬了一輩子,還是苦哈哈的小人物。 不過,高處不勝寒,偶爾也會有這麼個例外,那便是紫氣東來島的女島主,若問她這問題,鐵定見她眼一眯,直指對方的鼻樑說:「這不是人幹的差事,要不你來試試!」 咦,這百年撈不著的高位居然隨便想讓渡,怎麼回事? 也難怪她想換人做,案上是每天從全國各地快馬送來的賬冊,另外還有調解不完的糾紛疑難,面對商場上勾心鬥角的併吞侵略,彈思極慮不見得能扳倒對手,絞盡心思也不一定能尋出解決之道,這是大不易的位置,誰能在一個時辰內不奪門而出,簡直就是奇跡了。 女子當家,羅敷從來沒想過,她要的也只是當一個單純的生意人,開一家小店鋪,買進賣出,生意不用做大,有空時打打算盤,忙碌時也能邀請客人品茶聊天,而不是擔起島上許多人的生計,許多人依著她吃穿,負擔加重,事情便沒有那麼可愛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擔下所有決策的,都怪她當年年紀小,賬冊當打發時間的玩意,算盤當玩具帶來帶去,打呀打的,迷迷糊糊被拐上舊案,等到年紀稍長,那一不負責的人乾脆撒手將島上大部分……應該說是全部的重責大任扔給她,從此,她沒了青春,沒有嬉戲的時間,傷春悲秋?那是啥?她每天十二個時辰馬不停蹄的只有工作、工作、工作,休息時間只能倒頭大睡,覺得體力還沒得到恢復,雞鳴複起,又重複著每天忙碌不堪的生活。 她終於知道自己以前的天真。 現在的她只希望一天能有二十四個時辰可以用,那該多好。 溫暖的陽光穿過窗子,灑落在幾上的一缽蓮花,小缸中水光瀲灩,交錯的蓮葉斜移過幾許光影,一寸寸撫摸過伏在案前的羅敷。 她振筆疾書,拉高袖子而露出藕臂的在文書還有硯臺間往返,比她頭頂還高的賬冊逐漸減少,疊到另一邊去了。 案下,她打著赤腳,小巧的指頭可愛潔白,不是很安分的動來動去。這建築下頭是懸空的,夏日保持著恒溫的涼快,冬天則用鐵制的轆車燒好炭推進地下,那散發的熟氣足以取暖、驅逐寒冷,就算臘月也是溫暖如春。 現今打著赤腳,是最舒適的狀態。 長久的固定一個姿勢,她有些累了,不應該分心的眼瞧見了白紙黑字以外的東西,擱下筆,她抬起被晨間陽光烘暖的發梢。 這樣的天氣要是可以賴在床上睡個回籠覺該有多好,而不是跟這些惱人的數字奮鬥! 是怎麼了7她最近容易分心得緊,老是一個恍館,思緒就飄遠了。 心裡,老是有個人影牽掛著。 「三小姐,你累了嗎?」四玉一直改不過來對她的稱呼,她也不計較。平常她負責將羅敷批閱過的賬冊送交外面等候的各駐處負責人,可本來的正務最近幾乎被取代,「外務」有節節暴漲的趨勢,那些叫她工作加重的「外務」,一個個都是沖著他家二少來的,一年四季都是發情季節,一些母貓老是在外面叫春,比真正的貓還要煩人。 她天天面對,老經驗了,平常這些事是不會鬧到三小姐面前來的,這些天三同出門收租,少了門神,事情就全來了。 羅敷不著痕跡的放下手邊的事務。 「我不是要你沒事別進來?」 「我也不想,是香姨擋不住人,要我來問三小姐今天還見不見人,你要不見,香姨說她就可以把外頭那幾個狐狸精掃出門了。」 「又是女人?」黑鳳翥成親的事情所有的人都知曉了,但是,倒追他的女子一個也沒少過。 那些姑娘們的眼中一點也沒有她這正牌夫人的存在。 「她們說二少奪走了她們姊妹的芳心,相約來決鬥,要請三小姐做仲人,如今,都在大門外候著。」菜刀、斧頭齊全,不像要決鬥,倒是像潑婦駡街,引人注意。 要倒貼她家二少的女人太多了,像蝗蟲過境一批又一批,只怕貼著內有惡犬的條子也沒用,趕不完哩。 「香姨應付得來嗎?」羅敷的聲音充滿無力,她實在不想再看到那些女人的嘴臉。 「香姨經驗老到,幾隻小蟲難不倒她的啦。」過往的經驗太過豐富,什麼滴血認親、指腹為子,還有挺著大肚子來要安家費用的鬼名堂都有,已經訓練到底下人處變不驚的誰都能應付一二。 「叫香姨歇著去,二少的事讓他自己去處理吧。」做善事是有限度的,容忍也是。 「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我可不是閑著每天替他管那些鶯鶯燕燕的花帳,我自己跟他說去。」想到他心裡就有氣,羅敷不自覺的皺起細細的柳眉。一個對家業傳承沒有自覺和責任認知的人為什麼她還要替他擔待這些?她可以不要做的! 要是他有一滴滴責任心,這偌大的黑府家業又豈會落到她一個女子獨立支撐的局面。 外面那些流言也不會說得那麼難聽,說她居心叵測是個狐媚子,蠱惑黑府兩個孫子不說,還霸佔黑府的財產……反正說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把她講得不堪入目,是個卑微低下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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