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吉食郡主 | 上頁 下頁
二八


  她的心是肉做的,對一個跟著她屁股後面跑了好些年的少年,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不可能。

  她也苦惱過,靈魂老邁的她,想要的是一個可以一起踏實過日子的人,不是個性浮躁、永遠像個孩子般幼稚的男人。

  不過他除了個性上的缺點,幾乎是完美情人,他的桃花雖然沒少過,但是膽敢追著他跑的,要不被他弄哭了,要不被他嚇跑了,根本不用擔心他有二心,這傢伙在她這裡是打死都不走的。

  東伏羲正在咬牙切齒地暗忖,這沒心沒肺的丫頭,他都焐了多少年了,為什麼她的心怎麼焐都焐不熱?

  明明他長得不差,朝著女子隨便勾勾手指,別人就來了,這一招卻在這丫頭身上完全使不上力,她到底是看不上自己哪一點?

  「阿羲,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舒婆娑放軟了聲調,用兒時叫他的方式輕喚他,這種叫法是最後一回了,這一夜過去,他們又得回到各自的身分,兩小無猜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喜歡一個人要什麼道理?小爺就是看你順眼,那些個千金閨秀沒一個像你,每次小爺聽她們講話就一身雞皮疙瘩。」

  而她不會,她看似冷淡,對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但是對親近的人、對小動物散發的熱情叫人不容忽視。

  與人為善,聽起來當弱,但是她心中自有一把尺,不欺善怕惡,不隨誰起舞,遇上過分的事卻也不會退讓。她像一竿青竹,壓得彎,折不斷,低頭彎腰的時候不是謙卑,不是懦弱,是策略。

  他的妻子不需要能文能武,進得廚房,入得廳堂,她只需要入他的眼,而那個人,就是看似不爭不求的她。

  「小爺我只要你,為你攪亂這片天也在所不惜。」

  「你說完了?」舒婆娑知道自己跟他說什麼也沒用,沒辦法阻止他,現在的她什麼都還沒厘清,她能對他說什麼?

  這是個無解題,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還沒,」他忽然放軟了態度,可憐兮兮的懇求著,「我知道我這會兒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我這不是不想讓你生我的氣嗎。我沒能護住你,讓你遭了難,還把我們的親事攪成一出鬧劇,阿娑,我只要你一句話,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我只要這一句。」

  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不必很多,只要一點點就好了。

  看著東伏羲澄澈如水晶的眼眸,看出他眼中透露的訊息,舒婆娑對於他的執著很無奈,心中卻不自覺感到歡喜,眼睛悄悄彎起,嘴角微勾,她真心實意地點了頭。

  舒婆娑不知道自己昨夜是怎麼回來的,等到她再度睜眼時,已經日上三竿。

  如今她身邊的事有兩個大丫頭替她打理,兩個都是能幹的,她茶來伸手,飽來張口,連根指頭也不必動,#點妥當後便提起裙子,邁開步子下樓。

  她一下去,就見東伏羲已等在大堂,他那滿面春風,宛如被雨水滋潤過的神情是怎麼回事?打了照面,她有禮地施了一禮,便與他錯身而過,昨夜的溫情彷佛只是一個錯覺或者是一抹痕跡而已。

  被這般漠視,東伏羲有些不悅,但想到她昨夜可是表示喜歡自己的,那代表自己的感情不是一廂情願。現在他們的身分微妙,不怪她如此冷淡。

  他喚道:「阿娑。」

  舒婆娑輕巧站定,看著他那春光明媚的臉,沒有說話。

  雖然憑良心說,那樁婚事他沒什麼錯,但或許是因為昨日第一次面對了自己的真心,今日再想起那樁婚事,她心裡就有股酸意與邪火。

  她冷冷地道:「這稱呼往後不適合用了,我似乎該改稱呼世子妹婿才是。」不刺他一刺,難解他去娶別人的怒火。

  是的,她也是有脾氣的人,說也奇怪,人人都以為她個性淡然溫和,然而她不易見的脾氣,每次到他身上就很容易不管不顧地撒出來。

  不等東伏羲說話,舒婆娑斷然地走開東伏羲大受打擊,原本燦爛如花開般的笑臉,一下全枯萎了,整張臉如同黑鍋。明明昨夜他們還花前月下,怎麼一早就亮爪子給他看,翻臉就跟翻書一樣?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針,他好冤枉啊……

  哼哼,小爺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退了這樁破婚事!

  §第八章 回京不理糟心事

  幾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駛離縣城,揚起一片塵土,宿的都是驛站,吃喝有人料理,就怕侍候得不夠盡心。

  三日後亥時初,馬車到達甯馨長公主府門口。

  東伏羲覺得送舒婆娑回程的路與去時相比,似乎格外的久。

  這三天,除了那一夜兩人短暫地說了會兒的話外,沿途他想見縫插針都找不到機會,那兩個該死的丫鬟像老母雞似的把阿娑護得牢牢的,還有該死的舒全,只要他一靠近,就會被客氣地請走,這當他是瘟疫嗎?呸!

  東伏羲覺得度日如年,一天比一天難挨,直到京城,運氣欠佳的他始終沒能和舒婆娑說上話。

  看著那一襲水藍色身影一步步沒入燈火通明的長公主府,她似乎停了停,但是隨即被蜂擁而來的人潮淹沒。

  長公主府的大門被重重關上,東伏羲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仰頭看著頭頂的一輪明月,半晌後才上馬。

  如墨般漆黑的夜裡,一騎宛如箭矢般飛馳穿過京畿大街。

  長公主府裡,燈火一盞盞蜿蜒成一條燈海,舒婆娑被簇擁著進門,腳剛邁進去,就見到甯馨長公主不顧形象地飛撲過來甯馨長公主摟住她,泣道:「女兒啊,你都好好的吧?想死娘了!」

  站在一旁的舒談也激動萬分,但他畢竟是府裡的大老爺,不能像婦孺想哭就哭,只能一個勁地點頭。

  「女兒讓爹娘擔心了,女兒福大命大,老天爺不收我。」舒婆娑雙膝一彎,便要下跪。

  「起來,起來,也不看看這什麼地方,這麼硬的石板,要是把膝蓋跪壞了怎麼辦?」甯馨長公主拉著失而復得的女兒不放,沒想到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歪倒。

  舒婆娑只聽見眾人驚呼,抬頭一看,忙用身子撐住她娘。

  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鬟和嬤嬤趕緊過來,把公主掙扶到正堂的主位上休憩。

  「你娘為你操碎了心,許多日吃不香、睡不下,硬生生瘦了一大圈。昨日我們接到舒全快信,知道你已在半途,她一早就起來等到現在,唉……有什麼話都進去再說吧。」舒談看著變痩弱又變黑的大女兒,心下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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