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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本來步弭愁是偎在亂驚虹懷裡的,此刻她支起身子用手輕撫他的臉,順著額頭,然後引導他躺在她的腿上,又從鼻樑滑下,轉到雙頰、下巴,一次又一次,不斷重複,那小手之溫柔,令亂驚虹心中震撼無比,久久不能自己。

  沒有人這樣待他過,像怕傷了寶貝那樣的呵護他,被她柔軟的小掌心一撫,他再強悍的心也變成柔柔的棉花糖。

  他的心因此開始劇烈的跳動著。

  她喚起他一些重要、從來沒有享受過的時光。

  他從來沒有被父母擁抱過,不知道什麼是擁抱的滋味……屬於親情的、母親的懷抱。

  現在他知道了。

  亂驚虹虔誠的、試探的摩掌著步弭愁女性的腰肢,帶著屬於孩童的笑容舒服的合上眼眸。

  他的笑久久不散……

  要回步府的路變得更遙遠了,畢竟外面的氣候變化大,就算亂驚虹已經很用心在照顧步弭愁,還買了一部馬車讓她乘坐,她禁不起奔波勞碌的身體還是病了,不斷的發著高燒,陷入昏迷,亂驚虹只好改道。

  他們朝著東南方向走。

  半裡的路程便來到目的地。

  亂驚虹的住處——黑岩外表不華美,是灰色的一座大宅。

  前哨以飛快的速度傳遞消息回去。

  主人回來了!

  主人回來了!

  主人回來了!

  整個寂然的宅子為之沸騰。

  從每個角落鑽出來的僕婦、家臣還有親衛隊,都殷切等著亂驚虹回家。

  馬車沒有稍作停留,長驅直入內院。

  要說狡兔三窟,這一窟是亂驚虹最不愛回來的地方,偏偏,它距離長安城最近又方便。

  外表不起眼,不代表內部破舊。

  庭園深深,花草處處,檜木造的回廊以石塊當基石,似唐非唐的建築,有著淡淡的異國風味,裡頭的房間有著一扇扇米白的紙扇門,裡面鋪著藺草編織的榻榻米,另一邊,又是不同的景致。

  而亂驚虹將步弭愁安置好後,便被一干家臣簇擁離開。

  步弭愁睜眼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這通風涼快的房間,裡頭的擺設十分簡樸,給人心曠神怡的舒暢感覺。

  她正摸著榻榻米時,紙扇門刷地拉開了,僕婦一板一眼的跪下,態度必恭必敬。

  步弭愁往外望去,亂驚虹沿著庭園供人行走的石子走來。

  她的眼慢慢睜大,手按住狂跳的心,慢點、慢點……跳慢一點……

  他腰杆挺直,黑赤摻雜的發一絲不苟的用綢緞系成一把,身著雪白的和服,袖間繡著皇家徽記,腳上套著白襪及夾腳拖鞋,這一幕賞心悅目得就像一幅優美的圖畫。

  「你……這樣的打扮,我差點認不出你來。」這樣的他很不一樣,不一樣得叫人的心騷動。

  「我啊,每次回來他們就非要把我打扮成這樣。」他口中的他們不是旁人,而是幫他守著黑岩的家臣。

  他的語氣充滿對這些家臣的信任。

  「你不是唐土的人?」看著他雙腿盤坐,她有些不習慣。

  亂驚虹等一旁的僕婦退去,立即恢復平常的坐姿,「還是這樣舒服。」

  他帶著無奈的鬼臉博來步弭愁噗嗤一笑。

  「可能除了廚房裡的小黃狗以外都不是。」他故作沉思。

  步弭秋心眨眨眼,好一會才明白他迂回的說話方式,現在她才發現亂驚虹別有一番幽默,只是他的幽默需要人家細細體會。

  「這間房的氣勢是整座黑岩裡面最溫和的,適合你養病。」

  「我爹……」

  「我派人捎信過去了,另外,也跟他要了個人。」

  「要人?」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哪知道咚咚咚……「小姐,你好沒良心,才出來多久就把花花忘記了,虧我天天念著你、想著你,差點思念成疾,染病在身……」

  不用說,光聽見劇烈的腳步聲步弭愁也知道是花花。

  「你家的地板應該很堅固吧?」摸著震動不上的榻榻米,她不由得擔心。

  不過她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因為遭了殃的不是地板,而是那紙扇門,花花壓根不曉得那是要向一旁拉開的,她小姐來勢洶洶,煞不住驚人的腳步,只好跟門做了最親密的接觸,想當然耳,小小的紙扇門哪禁得起她的「摧殘」,立即在她波濤洶湧的懷抱下傾倒。

  「哈哈哈……小姐、亂公子……」上好的宣紙貼得她一頭一臉,她在眼睛的部位摳了個洞,嘻嘻笑著。

  第六章

  細白的砂石只見一把竹帚在上頭掃著,掃出渦旋紋、如海紋……倒臥的奇形怪石安放在各處,象徵性的山水用石頭跟砂來代表,這就是扶桑庭院最富禪味跟想像力的枯山水。

  每當亂驚虹心情狂亂,或者有重要決策需要他決定時,這所庭院就是他沉澱思緒的地方。

  然而,由遠傳來嘈嘈切切的聲音根本是故意干擾他看似平靜的心,一個不留神,海紋歪掉了。

  亂驚虹看著扭曲的紋路。

  不該來的人都來了。

  所謂不該來的人,一、二、三、四、五、六,居然全部到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麼多張嘴需要多少泥土才能掩蓋他們的口水啊?

  「邪馬台王子的裝束,嘿嘿,你還是這麼穿稱頭,我大唐的服裝不適合你啦……哎唷,我是誠心的讚美,你踢我?」有人一開口就想大肆批評他的穿著,卻被人狠狠踩了一腳以茲警告。

  衣飾無罪,原罪是他身上流動的血液。

  「人家怎麼穿都此你猴子穿衣服好看!」這裡可是別人家的地盤,茶水都還沒喝到就口不擇言,擺明要被掃地出門嘛,人要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就不要多說話。

  「阿袛僧,我哪裡到不起你,你那座和尚廟可是有我定期定額的捐款,我是你的金主。」軍破痕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

  「銀子早就用光了,要不然廟柱還你一根。」他是做功德還是做人情啊?白目的傢伙,佛祖,請你降下一道雷劈醒這個現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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