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紅袖東家 | 上頁 下頁
八八


  「廢話少說,你來做什麼?看我笑話嗎?」他聲音帶著陰陽怪氣,牙磨著,不過短短一年,昔日的意氣風發已被圈禁的生活磨去七、八分。

  曾經生活在雲端的人,一旦跌下來,是無法接受自己兵敗如山倒的悲涼,尤其像他這麼驕傲的人。

  「我以為你心平氣和了些。」朱璋撩起袍子,不管有沒有灰塵,大方的坐下。

  「我心平氣和?像我這般,鬼才相信你能心平氣和得了!」朱毓冷笑,笑得尖酸又刻薄,笑得滄桑又冷涼,一隻手拍在桌案上,手勁之用力,青筋直迸。「我只恨自己沒有一回來就殺了你!」這般露骨言論,是完全豁出去了!

  不殺朱璋他死難瞑目,離九五之位僅剩一步之遙,卻被這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人給破壞了,他不甘心。

  這人憑什麼?他沒有自己優秀,沒有自己得民心,甚至就只是個紈絝,自己一個天之驕子卻敗在他手裡,滑天下之大稽!

  「你那一箭差點要了我的命。」朱璋有些黯然。

  「哈哈哈哈,要了你的命?你想騙誰?也只有父皇被你蒙蔽,從頭到尾沒把你的狐狸尾巴看出來,你才是那只最陰險、披著羊皮的狼。」到底是沒看出來,還是一個勁的偏袒?說穿了就是縱容,就是偏心!

  「皇兄,我們同是一母所生,你對我一點兄弟之情都不顧念嗎?」恨不得一回來就對他痛下殺手?他卻是百般維護這兄長……「你把糧草、兵器栽贓到我頭上,栽贓栽得好,這可是顧慮到兄弟情誼了?」朱毓冷笑,笑得無比猙獰。

  「你敢說你沒有屯糧,沒有打造兵器?瞿州的兵器廠,徐州、德州,漕運四大糧倉得其二,至於你北疆的兵馬……舉兵叛變的心昭然若揭,還要我再細說?在這天下,最大的是皇帝,你以為父皇沒有眼睛、沒有耳目,你的所作所為他,無所知嗎?

  「你以為父皇為什麼打小就把你往北疆送?因為他看出你桀騖不馴,難駕馭,召你回來,為的是架空你的兵權,要是你肯好好修身養性,或許可保一世平安,這些……聰明如斯的你都知道,偏偏不肯往這方面去細想。父皇是給你太子位置,可只要他高興,隨時都可以把你打回原形。」朱璋百般計較,設了苦肉計的圈套,目的是要保兄長一條命。圈禁終生也許不是最好的結局,起碼一條命還在。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你是說我變成這樣,是父皇的旨意?」朱毓的眼珠亮得驚人,自古皇帝和皇子之間便做不到真正的父子不生間隙。

  「我只能說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朱璋說得隱晦。

  「好你個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哈哈哈哈哈。」朱毓笑得癲狂。帝王家,父不父,子不子,為的就是那把權柄,一旦嘗過權力的滋味,誰又捨得放下?

  「你為什麼要回來?在藩地不好嗎?」如果兄長肯好好耕耘,也是一方霸王,只要他無心天T,將未鉍位的舍王也未必去去動他。

  「這天下本該是我的。」朱毓擰眉,他才不屑那一方荒涼又冷僻的藩地,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睜著眼,數日子熬到今天的,他要得到的是肥美又繁華的天下!

  朱璋長歎。

  多說已是無益。

  相較起同血緣的皇兄,他也不是潔白如雪的,他是人,也有私心,但是他比皇兄聰明的地方,就是他知道,很多事情要徐徐圖之——

  §番外:孩子到來

  那年杏花微雨,花落得特別兇狠,撐著綠竹油紙傘出門,回到家,傘面上總會沾黏幾片猶卷翻飛的粉白花瓣。

  「大奶奶進屋去換一套衣裳吧,再不換要著涼了,從商會到府裡可是一段不短的路,好好的馬車不搭,為什麼非要用走的呢?我看鞋子也濕了,奴婢讓人燒水去,就算泡泡腳也好。」

  這兩年西太瀞不再大江南北到處奔波做生意,海外更是完全交給了炎成,外務停擺,手頭無事,她又是閒不住的人,索性把各自為政的商幫聯合成商會,鐓州、晉陝、廣東福建、蘇州洞庭、江西,絲綢、酒肉、瓷器、農作物,就連外國東西,如歐洲西洋鐘,美洲煙草都有賣,配合她那些牙行,互相支持,生意越做越大。

  至於她一手創立的鏢局……其實後來壓根不管不顧,應該說,她哪來的時間去管這一樁?生意更應接不暇,好在賺錢同時兼顧了往日夥伴的生計,如今已是有模有樣的大鏢局「我哪那麼嬌貴?下來走走路就讓你說成了好像在泥地滾了一圈似的,十九,你越來越囉嗦,莫非是因為年紀到了?」雙眸清潤一片,紅唇調侃起別人卻顯現幾分頑皮。

  「大奶奶笑奴婢?奴婢過了年也才十九。」

  「你都十九了啊?」她是不是太忽略這幾個每天在她身邊轉啊轉的丫頭們了?「有中意的對象嗎?我和你們說過,不見得非要是府裡的管事還是漕幫中的人,就算普通人家的家庭,男人忠厚誠懇能做事,嫁過去當正頭娘子都好,告訴我,我會替你們準備好嫁妝的。」這丫頭早過了該放出去的年紀,她提過幾次要放人出去,這傻丫頭就是不願意。

  「大奶奶,十九不嫁人,奴婢甯星-輩子伺候大奶奶和未來的小少爺、小小姐。」小少爺、小小姐嗎?

  歲月匆匆過去,這是她成親的第幾年了?她記得很清楚,三年了,可她的肚皮……她下意識摸了一下,依舊平坦如昔,毫無動瀞。

  她沒有忘記發下的誓言,她要生一窩的孩子,讓這個家充滿孩子的聲音和歡笑。

  可都過了三年,雖然湛天動沒說過一句什麼,只要在一起的時候,依然熱情如火,但是,她的小日子還是每個月都準時報到,準時到她以為自己的身體有問題了。

  子嗣對每個家庭都是無比重要的,對自己的夫君來說更是至關重要,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娶回來做什麼呢?

  心頭的鬱結難消,莫非真要替他納妾?

  這種念頭不是沒有在她的腦海裡冒出芽來,但一生出來,就會被她立刻掐斷,只是隨著時光移轉,念頭只有越來越強烈,她也矛盾的越來越唾棄自己。

  十九一看主子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岔了話,她隨侍在大奶奶左右多年,哪可能不知道大奶奶的心結。

  「你啊,沒有好對象,要我養你一輩子都可以,但要是上心,就不要放棄幸福,你瞧,嫿兒這會兒不嫁得很好?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多叫人羡慕呢。」

  西太瀞振作的跨進自己院「大奶奶,您不要鑽牛角尖,奴婢一直相信,大奶奶和大爺這麼恩愛,孩子是遲早會有的。」西太瀞拍拍她的手,沒說話。

  院子裡的湯兒和麟囊一見她回來,放下手裡的活,笑嘻嘻的迎上來。「大奶奶。」

  「大奶奶忙活了半天,一定餓了,要傳飯嗎?」十九問。

  「我沒什麼胃口,讓廚房做碗哨子面就好。」她簡單吩咐,讓十九伺候著換了一身家常服和軟布鞋。

  通常她換了家常服,就表示今日不會再出門了。

  「老人三節的面肉銀子都送去了嗎?」自從去年開始,西太瀞為了體恤漕幫上上下下的老人,若是家境困窘的,記在冊子上,便會固定送上面、肉和銀子,謂之「敬老」。

  其實是她看過許多家庭的老人家為了怕小孩吃不飽,將自己的食物讓給孩子,於心不忍,便設了這禮數。

  「娉婷姑娘來回過話,都照著冊子發放了,一戶不缺。」接話的是麟囊,她端著漆盤,上面是香味撲鼻的哨子面。

  「那就好。」等吃過飯她再來合計合計年前的種種大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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