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紅袖東家 | 上頁 下頁
八三


  她點頭允了。

  僕人得到口令,瞅著難得的天晴日,洗洗刷刷曬曬,總算給自從湛天動出門後瞬間就寂寥下來的宅子添了幾許人氣。

  西太瀞可以下封口令不讓幾個丫頭在她身邊囉嗦嘮叨,對春水,總有著那幾分一路走過來的情感,真要煩了,她便把門上鎖。

  春水也絕,也不知什麼時候攀上的交情,約了張渤的七姨娘來她門口剪窗紙,什麼吉祥如意福,什麼竹報平安,什麼財子聚寶盆……完全走大型創作路線,一攤出來,好看得不得了,兩個人年紀約莫相近,嘰嘰唆唆,像兩隻雀鳥沒一刻消停,也不知那七姨娘回去說了什麼,隔個兩日,正頭娘子出現了,就連善針線的麟囊也湊上一腳,簡直就像開起了姐妹會。

  人家的正牌娘子出現,西太瀞說什麼也得出來表示一下善意,把人請到偏廳,不得不說這位二奶奶年紀稍長,雖然不見了那明媚韶華,但別有風情,禮貌話說過一輪後,講到自己的夫君,竹氏便歎了一口長氣,倒豆子似的把心裡的苦劈哩啪啦的倒出來。

  這春水壓根故意的。西太瀞看了眼貼在門外以為沒人看到的兩道剪影。

  張渤那個人就是個爆炭性子,看起來卻不像沒心肝的。

  她聽完只是淡淡的說:「就冷他一冷吧。」

  愛喝花酒,愛追什麼花魁娘子,漂亮姑娘都往家裡放,都隨他,反正身為男子,從不需要費心去猜測女子到底在想什麼,只要安心接受她們的伺候就好了,久而久之,很容易忘記自己的初心是什麼。

  竹氏可是知道自己丈夫的兄弟夫妻感情甚篤,兩家院子就隔了條巷子,後門還對著後門,半信半疑的回去之後,後續雖然沒有再說什麼,但慢慢的,她不再天天守著那常常從白日等到天黑,又從黑夜等到天明,花徑猶然空曠寂然的院子,偶爾還能聽到她的驚世之語:「男人有什麼好的……」西太瀞有些心虛,她會不會在不知不覺中教壞了人家的老婆啊?

  即便如此,一到夜裡,仍是冷的絲被,冷的床,一燈如豆。她搬來自己江南的全部鋪子賬冊,埋頭在裡面,幾天幾夜過去,瞪著仿佛又黑了一大圈的眼眶,把全部的管事都招來,宣佈她要在全國都開上牙行。

  她讓人把庫房裡有價值的金玉珠寶全部搬空,把自己的嫁妝全賭上,要是她的夫君還不回來,她不會有兒子女兒,留這些嫁妝做什麼?

  一干娘子軍也貢獻出自己多年的私房,她們沒想過要回本,但是她們都無條件相信西太她穿回男裝,把臉抹黑,準備帶著炎成的弟弟和海靖出門去做她想做的事。

  原先她人選裡並沒有海靖,是那孩子聽到她要出門,自己跑來一一「我在學堂可以識字,但是跟隨著大奶奶,我可以學到更多。」西太瀞拒絕。

  「大奶奶曾經說過我是個有用的,海靖既然有用,就請大奶奶帶著我,讓我表現給大奶奶看!」西太瀞沉默很久,轉身要進屋以前撂下這麼句話:「出門吃不了苦我可不管你,還有,從明天改口稱呼我「公子」」

  §第二十五章 重新相守的幸福

  臘月來臨前,京裡傳來消息,看起來似乎要交棒退位的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除了即將要成型的外戚禍患,將皇后一族誅了個殆盡,看在皇后有生下嫡子的分上,將她送進了冷宮了度殘生。

  送進冷宮,這代表什麼?也就是說,這一來,皇位這件事就沒倒黴的二皇子什麼事了。

  這件事要追溯到皇帝還在潛龍當毫不起眼的皇子時代,他是宮女生的孩子,從小看著別人冷眼掙扎長到大,最後借了皇后家的勢力起來的。

  這王皇后是什麼人?王家累代都是國公,可國公的名號很唬人,實際上就一個空殼,人家說富不過三代,何況像他們這種世族,紈絝子弟只多不少,家裡就算有金山銀山,老鼠挖洞挖了兩代也快要擋不住了。

  於是國公想破頭,唯有把女兒送進宮裡當皇后,一家才有再起的希望。

  這王皇后不該遺傳了母親的美貌,長得傾國傾城,漂亮的人眼界本來就高,眼睛長在頭頂不算什麼,她的眼珠子還長在後腦袋,壓根是看不起這皇子的出身。

  可礙于父命,她攀上所謂的高枝,也極盡所能的把所有的好處往家裡搬,自以為搬得神鬼不知。她哪裡知道,男人也是極其敏感的,床笫上可以不要求你每每讓他銷魂享受,反正他還有整個皇宮的嬪妃可備用,但那種瞧不起人的態度,會讓男人冷成冰棍。

  這不打緊,王皇后自替皇帝生下了嫡子,氣焰更加囂張,兄弟加官不說,買官賣官的事情也做得毫不手軟,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氣焰熏天的王國公私自打造冠冕和龍袍,意圖造反的消息一傳進皇帝耳裡,處處受人掣肘的他再也不忍了,在人人歡喜著要過年的當頭,狠狠潑了一盆冷水,把王國公府給連根拔除個乾淨。

  這個年對皇帝來說應該是很難熬的,去掉了枕邊這蛇蠍美人,他好過的日子沒幾天,和三皇子偷來暗去的叔王私自從藩地回來,以為時機成熟,暗中籌措舉兵,想把他扳倒,一場宮變,京城兵馬倒戈,要不是靠著五皇子和一個神秘人物的兵馬裡應外和,幾個皇子爭都不必爭那個位置,皇帝就換人做了。

  這一事變,五皇子厥功至偉,他身邊那個神秘人物更是功不可沒,而且,據說皇后一事也是出自這人的手筆。

  遠在江南代天巡狩的太子不克趕回,無緣參與這場盛事,風聲鶴唳的時機,四皇子瞅著不對,乾脆閉門謝客,遣散門下所有清客,規規矩矩的過起日子,而烏煙瘴氣、風雲變色的京城百姓過了一個很悶的年節。

  西一年,聽說湛府花紅柳綠的窗花全都貼上了,該蒸的年糕也蒸上了,蘿蔔糕還有幾十個籠屜……只不過,主子們都不在家,府中只有一個叫娉婷的管家娘子理事。

  這能不出紕漏嗎?

  好事的人等著看,鑽著縫想從出門辦事的下人口裡挖出什麼不該有的話。

  令人失望的是,下人的嘴像蚌殼,不該漏的話,一句都撬不出來,湛府好端端的,鐵桶般箍著一塊。

  春暖花開時,京裡的某皇子府裡還春寒料峭,這和天氣無關,也和有沒有放火盆無關,而是消瘦許多的湛天動神色很難看,心情焦躁。

  他是多麼的想念他的瀞兒。

  一顆心生生熬著,心中的鮮血淋漓只有自己知道。

  還以為自己可以忍受和她暫別的日子,誰知道那無法抑制、撕裂的苦痛,叫他生不如死。

  「我先說喔,別再一收信就宰了信鴿,我養的鴿子就剩下那麼幾隻,小心我跟你沒完。」雪團子似的朱璋心疼的瞪著被捏在湛天動指尖的雪白信鴿,只差沒跳腳。

  這信鴿不是普通鴿種,訓練艱難,但是一旦會認路認主,就算身負重創,全身剩下一根羽毛,也會拼死飛回來,可是這個閻羅王卻每次收到攸關妻子的消息,就掐死了。

  只是,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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