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紅袖東家 | 上頁 下頁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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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和大當家的說這事,」她從袖口拿出那根簪子,觸手潤滑,其實她真的喜歡,可是不該歸她的東西,做人不能貪心得取。 「我記得你說這簪子是要給很重要的人,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大當家您還是收回去,若是哪天遇到您真正喜歡的女子,再送給她。」 「你一夜醒來把自己說過的話給忘了,這可不行,你收了我的定情禮,沒有退還的道理。」他一手拿走她手裡的玉簪,另一隻手抽去她發上的步搖,然後換上那根玉簪,左右端詳了後,嘀咕著,「如果早知道你是個姑娘家,我就讓工匠打得精緻些,難道你不喜歡?」 「不不不,我不是不喜歡,您是知道我這性子的,可您不是說這玉簪是要給別人的定情物,我怎麼能拿?」她的腦子裡有些亂,咬了唇瓣也不自知。就知道酒醉會誤事,她昨晚到底都說了些什麼?不會把自己的底細全抖出來了吧?她如遭雷擊,有一下子眼珠轉來轉去,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後只能硬著頭皮道: 「……我昨夜喝醉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那不能算數的。」 「你醉了,可我清醒得很,你收下玉簪,答應我的求親,你覺得我們何時完婚比較好? 春天百花盛開,是個好季節。」湛天動可樂了,嘴角咧到耳後,他這模樣要叫府裡的人看見了,肯定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這樣子哪裡像「他」了?「他」是男子。」這些話言不由衷,連她自己都不信了。 湛天動是何等人物,人家都說酒後吐真言,他哪還會相信她現下說的話? 「她女扮男裝和父親在外行商,年過十六,女子特質越來越明顯,只好稱病不出,這些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凡事都有脈絡可尋,前半段是他自己經過一夜整理出來的結論,最後一句話自然是唬她的。 「我……連這些都說了?」然而他也深信不疑?她的目光湛湛如水,迎上他深情到幾乎要溢出水來的眼神,整個人在一瞬間清醒了起來,似乎有什麼變得不同了。「你得先想好再說,你的答案會取決你等一下能不能見到一個人……你很想念的人喔。」他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西太瀞的靈魂鑽進了這個叫錦娘的皮囊裡,西太尹是他對她最後的一道試煉。 兩顆堅韌又不安的心正嘗試著靠近,他喜歡她,太喜歡了,那是一日日累積出來的喜歡,那麼多的喜歡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個人了,所以看著垂睫不語的她,就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心是熱、是涼還是疼痛。 她的話,能左右他的情緒,之前還不知道她真實身分的時候,她的無理取鬧、不受控制,就讓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段日子,他晚上作夢是她,醒來就想見到她,他喜歡聽她喊他「大當家」的聲音,往後如果成為他的妻,那麼她會改口叫他什麼? 他非常非常的期待。 「我昨兒個說了很多話?」她試探,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記得了? 「嗯。」 「如果我是男人你也要我?不管我年紀是不是比你還大?就算如今的我不是那個你以為的西太瀞了?」 「是。」她震撼得說不出話來,變得無比沉默,她傻傻的看著他。世上真有一個男子這般待她,無關她是男是女,無關她是哪一張面容,無論她的出身樣貌才情家世,就只要她這個人?她感動得要死,她真有那麼好,值得他做到這地步嗎? 「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今天的我。」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別苦著臉了,我雖然不敢說自己是什麼天下絕無僅有的好男人,不過只要是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你說好不好?」臉上溫柔的神色一閃而過,那溫柔卻是他自己都沒見過,不知道自己能有的。 「你言重了,你的成就都歸功於你自己,我真的沒什麼好的,女紅、廚藝皆不會,就連納個鞋底我都不成,一無是處。」她絞著手指,未語先羞,湛天動卻覺得她這模樣可愛極了。 「那種東西只要學了就會,沒什麼了不起,但你不同,你堅強勇敢,有主見能吃苦,這些特質再加上擁有別人一輩子可能學也學不來的經商能力,夠多了。」他不需要什麼精通繡工還是廚藝的妻子,只要是她,西太瀞就可以了。 女人對他而言,一直就是軟弱和倚賴的化身,像他娘,他也一直以為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該是那個樣子,可是,西太瀞讓他看見了那些他以為男人才會有的特質,她讓他驚詫了,繼而心儀了。 而站在他眼前的這個西太瀞,她有著男人般堅定的意志,女性化明媚豔麗的容貌,她簡直就是老天爺讓一個男人美夢成真的恩賜。 「我只怪你一樣事——」他靠近她,近到可以聞到她發上、身上的乾淨香味,兩人的呼吸和心跳似乎糾纏在一起,危險得快一觸即發。 她揚眉,仍看得出一臉苦惱。 「你這女扮男裝幾乎要誤了我的終生,我想好了,雖然我不覺得春天太趕,甚至如果你肯點頭,明日我就可以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可是,我知道你還有心事未了,所以,我願意等你及笄,過了及笄禮,我們就完婚,好嗎?」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西太瀞陷入一片餛亂裡,眼神迷蒙。 她明白他自小失去父母,一個人在碼頭苦苦掙扎的活著,十一歲之後,又為了打下這片旁人可能終其畢生之力也打不下來的大業而拼搏,短短十年,艱苦奮鬥,那得吃多少苦頭? 他心裡有多寂寞,她能體會,他不過也只是想要有個人可以陪著他。 但她能嗎?她心疼他,可是眼前等著她的不是他喜不喜歡她的問題,是她要不起這份感情……「來,我們去見一個人。」她還在想著他,卻小手一暖,已經被他握入大掌裡。 「欸,這……」湛天動不給她反應的機會,拉著她的手便往前去。一直以來,他的付出總是很小心,以後不了,她這朵他年幼時無意發現的花,曾誤以為今生已經失去,心傷欲裂,是老天爺給他機會,讓他失而復得,他再也不會放手,朝花夕拾,雖然晚了點,不過她得補償他漫長的等待。 他放在案頭,天天瞧著,偏偏它就那德性,多一寸都不肯長。 「你怎麼把我的山蘄帶走了?」難怪她一早起來發現花架上空落落的。 「因為我想你。」睹物思人,那小芽兒既然是她養的,看著,多少能排解一些想她的情緒,要不,每天想來想去,只有她,卻連一件可以寄情的物品也沒有,於是他便光明正大的把盆栽帶回自己屋裡去了。 西太瀞羞不可遏,眼睛往旁邊飄。「還給我!」 「你說它得怎麼養呢?無論我怎麼威脅它,就是不聽我的。」西太瀞噗昧一笑,露出一抹撩人的美麗。「注意澆水,必要時要遮蔭,它不太需要陽光,這會兒是冬天,長得慢,也是正常的。」不會養,居然還不告而取! 「原來如此,不過山蘄……不就是當歸嗎?」 「是一味中藥。」 當歸、當歸,他總有一種感覺,她可能不會一直待在他身邊,果然,她一心想回家? 很可惜,他不會讓她如願,待會兒回去,他就先掐斷那當歸的芽再說! 「我們這是要去哪?」他們走進一個她沒來過的院落,夏日的時候這裡想必竹葉習習,居居幽筆,別有一番清淨雅致,只是現下天氣寒冷,住在這裡的人不覺得太過冷涼嗎? 「我不是說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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