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紅裙娃娃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許多年來不曾聯繫,一張紅色炸彈是透過許多人轉手轉到她手上的。

  顯然,阿俊也是死馬當活馬醫。

  看著那張微皺的紅帖子,遙遠的友情,不想碰觸的過往,一頁頁鮮明活躍了起來。

  起初她千瘡百孔無所倚靠的情緒要不是有阿俊的鼓勵安慰恐怕會更難捱。

  不知道他的喜訊,可以當作沒這回事,但是她收到了。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愛哭,那天在大街上哭,可以解釋是因為牙痛,那今天呢?是祝福的眼淚嗎?」

  低醇的聲音,一方折得四方的手帕遞到了她面前。

  她倉皇回頭,看見了一點都沒有心理準備要見的人。

  街頭再見的震撼太大,讓她忘記他跟阿俊曾是哥兒們,她要是來肯定是會見到他的。

  那一日她回去,仿佛又回到那段很焦慮、很空洞,沒辦法思考的過去,她一直以為時間已經讓所有的過去都過去了。

  她竟然忽略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她慌亂的掩住嘴,眼眶的淚被這一晃動,不自覺的掉下來。

  牙痛、牙痛,他那天確確實實的看見她醜到爆的樣子了。

  「哦……」哪裡有洞啊?

  化了淡妝的她像仙女下凡,長髮挽到腦後梳成了高稚的髻,髻上別著珍珠簪子,耳垂上是同款小顆珍珠鑲成的長耳環,無袖棉麻混紡的粉色洋裝,腰際一圈緞帶蝴蝶,鑲鑽高跟鞋,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眼兒顰愁,讓溥敘鵬沒有辦法視而不見。

  多年前的他是這樣,多年後……真是一點寸進也沒有,看見她不快樂的臉就無意識的靠近,她那迷途羔羊的眼睛根本是生來敗他的。

  飛蛾撲火是宿命。

  「哦……謝謝,我只是智齒發炎,我已經吃過消炎藥了。」她不用巨細靡遺的作報告吧。

  「嗯,看起來是消腫了。」

  風度、風度,她拚命告訴自己,接過帕子,捏在手心,卻忘了要做什麼。

  「眼淚。」他提醒。

  「哦哦哦。」她幡然轉醒。該死!她好丟臉。明明是成熟的女性了怎麼到他面前就像以前那麼笨拙。

  擦過眼淚,他很自然的要回手帕。

  「你不是阿俊的伴郎,怎麼會在這裡?」趕快找話說,趕快……別讓場面冷掉~~匆促裡,她只能真的隨便找話題了。

  「招呼客人,讓客人賓至如歸也是伴郎的工作。」他回答的很輕,卻無笑意。

  以前那個愛笑的大男孩已經是成熟穩重的大人了,雙排扣西裝,煙管褲,還是不按牌理的穿法,可是,卻好看得令人落淚。

  「想不到嚷著不結婚的人還是結婚了。」

  「不過,以前有個老嚷著要當我老婆的人卻很久沒了消息。」

  範紫今心又狂跳,好不容易回來的冷靜又不知哪去了。

  他……幹麼重提陳年舊事?

  「幼稚的話,誰沒說過,我想也不會有人當真的。」不應該的,這麼多年在他面前她還會緊張~~不應該的。

  「沒有人當真?」溥敘鵬的聲音猛地陰森了起來,

  她感覺到一股冷氣。

  「沒有人當真還敢吃你煮的菜,那是殺人武器!」

  「什麼?」她的臉陡紅,紅得很不像話,吼~~「你、有、種、再、說、一、遍!」

  「我說你煮的菜大概十年如一日,到現在也不會有什麼進步,幸好報章雜誌都沒有傳出哪個不幸男人因為吃了范小姐的菜食物中毒的新聞。」他是健康的帶種男人,再說幾百遍都沒問題。

  真是有夠毒的!

  範紫今氣得撈起裙擺,嘟起了嘴,那副找架吵的模樣——剛剛的淑女形象完全破功,卻一無所覺。

  「你也很差勁,回家鞋子襪子亂丟,脫下來的衣服從來都不翻面的,你知道洗衣服的人有多辛苦啊。」

  挖哩咧,十年不見的人竟然計較起都已經發黴的芝麻綠豆小事。

  「你還敢說,是誰讓我沒一件乾淨衣服穿,被你千金大小姐洗過的衣服根本不能看好不好?」要不是掉色,就各種顏色互染,更可怕的是好端端的衣服再見面,比破布好不到哪去。

  「溥敘鵬~~原來你跟我在一起……都是虛情假意!」被他貶得一無是處,為了洗他的衣服她幾乎要磨破手心,他以為機車學徒的衣服很容易洗嗎?

  然後為了煮那些菜被多少油給噴得都是水泡。

  但是那個時候,的確是心甘情願。

  看著她快氣哭了,溥敘鵬突然心情大好,「別激動,都過去了不是?」

  範紫今省悟,對啊,她激動個什麼勁,都多久的小事了,還記得一清二楚的幹麼。

  她擤擤鼻子,捏捏皮包,感覺有些失態的赧然。

  「我們該入桌了,我好久沒吃到臺灣的這種喜宴,我要趕快去找好位置。」

  「這些年,你都在哪裡?」他還不想放人。

  「在我該在的地方。」說完,她雍容的點頭然後舉步,隨著鬧烘烘的客人找位置去了。好像她從渡士頓飛了十幾個小時回來真的就只是為了參加阿俊的婚禮,然後好好吃上一頓久違的臺灣菜。

  溥敘鵬持了那麼幾分鐘喊住她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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