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福妻興家業 | 上頁 下頁


  「我不懂,藥草不要用手拔,這個借你。」她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將腰際的小鏟子拿出來。「若想長久在山上找吃的,一定要準備一把趁手的小刀,用途無窮。」

  對她來說,上山必備的工具一定要有小刀、弓箭、鏟子和麻繩、編織袋、竹簍,缺一不可。

  「多謝姑娘指點。」那把小鏟子的木頭手把還帶著微微的溫度,那是來自她手掌的微溫。

  鄔深深盯著他挖藥草。「我挖藥草為的是去藥鋪換錢,囫圇吞棗懂了一點。」

  她是家中老大,風雨再大,也得撐起給家人遮風避雨的屋簷,無論是設陷阱逮動物、識藥草、認野菜……都是來到這裡以後學的,只有射箭是她上輩子……還是年輕時學的本事。

  都說吃苦耐勞是女孩子的本能,她不自覺地露出苦笑。上一世活得冤,這一世也好不到哪去——

  上一世她可是慕尼黑奧運標靶射箭和越野射箭的個人賽亞軍,為國爭光,咳,講得很好聽,燦爛一瞬後,頂著光環,歸於平淡,在學校謀了個體育老師的差事,成了育人子弟的老師。

  只不過這樣的生活也只有幾年。

  想成為選手時日復一日艱苦的訓練,從早上五點到晚上十點,那種超負荷的非人訓練的後遺症在時推日移下,一樣樣跑出來了。

  是誰說年輕有本錢的?

  傷病纏身,十指嚴重變形錯位,工作沒了,論及婚嫁的男友跑了,他說不會有人願意娶一個殘廢的女人,娶回家無法向父母交代。

  父母面前她一滴淚都沒有掉,暗夜無人時卻痛哭失聲。

  她最遺憾的事,她練箭是希望給父母更好的生活,誰知道後來卻變成他們肩頭上難以承受的負擔。

  那段沒有任何退路的艱苦歲月,在她穿越過來的這一世重演,林黛玉般的便宜母親、幼小的弟妹,她不自力更生怎麼辦?

  她有更勝他人一籌的地方嗎?

  沒有,只有更多的吃苦耐勞……

  搖搖頭,她勉力收拾難耐的心緒。

  為了平衡情緒,她步子踱開了去。

  鄔深深再回來時,戰止手中抱了一大叢的劉寄奴,面色除了平靜還是平靜,不過他其實有多看了她幾眼。

  「你……回來了。」

  一個女子再能幹,隻身在這密如綠海、野獸出沒的森林裡,難免令人多替她惦想幾分,樹葉簌簌,林子裡有許多聲音,他試著去聽她的腳步聲,居然沒猜錯。

  「藥草放我竹簍裡吧。」不算弓箭的話,他幾乎是空手而來,什麼裝備也沒有,反正她的竹簍裡也沒多少東西,幾把草藥增加不了什麼負荷。

  「不好勞煩姑娘。」是人都會客氣一下吧?即便他是個武人,也受過儒學教育,得按儒家規範做人。

  「你客氣,就吃虧。」

  她不是樸實的東北漢子,但是她的性格裡有東北漢子的耿直,你說不必,我也不囉嗦,反正吃虧的人不會是我就是了。

  這姑娘講話清清楚楚,毫不扭捏,直白又爽利。「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把藥草全部投入裡面,抱拳道了謝,然後「咦」了一聲,撚起一根頂端蜷在一起如小拳頭般的葉子,竹簍裡有一堆。

  他揚揚手裡的怪東西。

  「這叫蕨菜,可以用水燙,沾醬吃,可以炒雞蛋、炒肉,都非常好吃,不用覺得奇怪,這裡的人都是這麼過日子的,枸杞苗、野蒜、野小蔥、野韭菜、薺菜、折耳根,都能吃,夏天的時候,一棵樹、一棵樹摸過去,總能摸到很多知了猴,回家用鹽炒,好吃極了,秋天可以逮螞蚱和蛐蛐燒來吃,尤其螞蚱和蛐蛐的腿。」她隨手撚來。

  他沒說話,把小拳頭的蕨菜放了回去。

  覲國公府的潑天富貴和文官不同,文官累積資歷而來,他家歷經二朝,祖先五代皆是武將,憑藉的是軍功,從死人堆裡積攢出來的富裕和名譽。

  他十二歲被祖父丟到軍營去時,與京中顯貴子弟並無不同,他們從不用操心米珠薪桂的問題,去了沿海後,在軍營和父親、弟兄們一起吃粗糙的大鍋飯,見那些與天搏鬥,與海討食漁夫的艱辛,才知道這世上不是人人一睡醒就有飯吃的。

  幾場海上戰役,他累官至三品,然而,家族傾覆,他甚連補救斡旋的時間都沒有,瞬間成了他人案板上的魚肉,遭流放到這裡來。

  他沒吃過螞蚱和蛐蛐,也沒吃過她口中任何的一種野菜,至於知了猴嘛,往昔,只覺得這些蟬吵得人腦門生疼,巴不得下人趕緊把它們黏除,還他一片清靜,沒想到如今卻有人告訴他,這些匪夷所思的東西能吃。

  而且,她的神色看起來還有幾分歡喜,那幾分歡喜看在他眼裡卻覺得莫名心酸。

  如今落魄的自己,比任何一個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都不如,他有武藝傍身,不怕會餓死……至於未來?現在該考慮的是如何站穩腳跟,填飽弟弟和自己的肚皮……

  他的未來還不知道在哪裡。

  他闔上桀驁的雙眼,闔上重重心思。

  「你背上那簍子我來背,當作答謝姑娘。」

  有人要替自己背簍子,能讓自己少一分負擔有何不好,她很大方的卸下竹簍,成全他的紳士風度。

  戰止再度領略她的毫不躊躇,一手背起竹簍,一手拎起地上的馬鹿,扛上肩,輕鬆至極。

  這頭馬鹿起碼有二百斤重,屯子裡也不是每戶人家的漢子都能一手扛起,鄔深深嘖嘖稱奇之餘,不禁心想著如果她家有這麼個免費勞力就好了。

  這念頭也是一晃就過去了,她兩世加起來的經驗告訴她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她家小弟年幼就不論了,家中勉強稱得上勞力的只有她和小她兩歲、今年十二的妹妹淺淺。

  為什麼沒把她娘算進去?

  她娘不搗亂就算阿彌陀佛了。

  不談她娘,一談她就會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今天收穫雖然不多,但一整頭的馬鹿……好啦,半頭,也夠弟妹雀躍好一陣子了。

  他們家畢竟不是天天有肉吃的。

  鹿皮、鹿茸、鹿肉、鹿骨頭,可以換多少銀子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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