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東宮好食光 | 上頁 下頁
一三


  那些庶姊們也齊齊籲了口氣。

  霓悅悅萬萬沒想到,她的努力不懈給了這麼多人壓力,女先生打起精神回覆她問也問不完的問題,庶姊們自覺能輸給誰也不能輸給這個小妹,你多看一行字,我多背一頁書,姊妹最喜歡比較,無形中帶動了讀書風氣,讓本來覺得接下相府西席沒滋沒味的女先生,罕見的也會在課堂上露出丁點笑意。

  霓悅悅作了一個長長的噩夢,睜開眼,冷汗涔涔,心跳快如擂鼓,卻記不起來自己到底作了個什麼樣的夢。

  她想喚人進來給她倒杯溫水,卻忽然聽見一聲輕微的「咯答」聲,她僵了僵,屏息聆聽,卻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真要有什麼動靜,銀苗她們就守在外頭,不可能什麼都沒聽到。霓悅悅呼了口氣,正想躺下重新閉目睡去,忽地心頭悚然,飛快的下床,趿上繡鞋,披上外衣,悄悄把銀苗叫進來。

  她問得很輕,「外頭可有什麼不對勁?」

  「小娘子您指的是?」

  「使人去把整個小院都看一遍,有什麼奇怪還是不尋常的地方,馬上回報。」

  銀苗不愧是服侍霓悅悅多年的大丫鬟,雖然不知道小娘子要做什麼,可看她面色鄭重,加上這段日子小娘子所作所為已漸漸在她們心目中建立了威嚴,她連呼吸也輕了起來,點點頭,迅速俐落的出去,召集了幾個力氣大的婆子,分配好巡視的區塊,這才又回到霓悅悅身邊。

  這時已是暮色四合,視線並不是太好,婆子們搜索過一遍後回來稟報說並未發現什麼奇怪的事物,霓悅悅聽完便讓她們散了。

  「是我睡糊塗了。」也許是她太草木皆兵了,重生回來,她總是提高了警覺心在過日子。

  她很快把這件小事放下,夏日的日頭長,但是霓府天色一暗,很快就掌燈,霓悅悅用過晚膳,按例看了會兒書,又領著紫苗在開滿夏花,滿是馥鬱芬芳的花園裡散了一會兒步。

  霓府的奇花異草不少,一年四季總有賞不完的花景,她喜歡這個家,希望它一直都屹立不搖的存在著,替他們一家人遮風避雨,陪著他們經歷時間的嬗遞,看遍春花秋月夏陽冬雪,直到老去。

  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哪知道還在長個子的身子一碰到填漆床就睡死了。

  她自己也有感覺,這一世,她吃得多,身體動得多,腦子也轉得多,因此只要一碰到枕頭,很快就能入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個激靈,她驀地醒來,聽見了窸窣的聲響,外頭唧唧的蟲鳴因為這樣被打斷,過了片刻才又恢復。

  她心神一凜,不動聲色的掀開了蠶絲涼被,彎身拎起繡花鞋,銀苗她們睡在外室,她只要動作輕盈些是不會吵醒她們的。

  她膽子大,因為她知道這裡是仙鶴坊霓相府,可不是什麼窮街陋巷裡的破落院子,不是誰都能進來的,就算真有個什麼萬一,她隨便一喊,就會有人出現,又或許只是一隻迷路的雀鳥罷了,所以她根本沒在怕。

  一出了外室她才穿上繡鞋,接著輕手輕腳的從簷廊出去,穿過寶瓶門和夏荷開得正豔的陶瓷大缸,便是她房間外的一小塊畸零地,上頭沿著牆根種了許多攀藤植物。

  如果是偷兒,她正好來個甕中捉鼈,不過回頭她得讓人多加戒備才行,如果連個偷兒都能摸進相府,這些護衛也太丟人了。

  然而她這一眼望去,只見牆根處躺著個黑乎乎的身影,看似半點聲息也無,她又靠近兩步,這一靠近,她以為暈死過去的人卻霍然睜開一雙黑黝黝、冷森森的黑眸。

  一個全然陌生的年輕男人突兀的出現,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黑衣早被鮮血染透,濃郁的血腥味直沖鼻間,他手上一翻,露出一把亮晃晃的刀。

  那戒備的模樣,彷彿只要她再上前一步,就會血濺當場。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皺眉問道。

  他似乎只剩一口氣,連回應的力氣也沒有,看了霓悅悅一眼之後,雙目一閉,人就暈了過去。

  霓悅悅可為難了,雖然只剩一口氣,但到底是個大活人,一條人命擺在眼前,委實不好讓他就這麼死掉,可這麼個莫名其妙出現在她院子的陌生人,又一身鮮血,怎麼瞧都不像好事。

  她很快把上夜的兩個丫鬟找來,銀苗和青苗都大吃一驚,小娘子的小院沒聲沒息出現個大男人,這可是大事!

  「別聲張,先把人抬進去再說。」霓悅悅很是果斷。

  「小娘子,這是要抬去哪裡?」青苗問道,這要是往小娘子的屋裡抬,小娘子的聲譽還要不要啊?

  一旦追究下來,她們這些丫鬟可都脫不了干係。

  「小廚房的旁邊不是有間柴房,先把人放那裡。」霓悅悅揮手道。

  看小娘子那有條不紊的表情,銀苗也漸漸鎮定了下來,三個小女子總算合力把人抬進小柴房,在燈光的照亮下,這才看出來他高鼻深目,象牙色的膚色,發色偏褐,和夏魏的子民很是不同。

  「他不是本朝的人,是西夷國的人。」銀苗常替霓悅悅出門辦事,出入多了,也見過不少在市並做生意的西夷人,他們的共通點就是高鼻深目,大多身材高大,皮膚白皙,發色偏褐,和夏魏的子民不同,就算說著官話,也總帶著一股腔調,兩國之間雖然未曾交好,但一直有商賈來往互市。

  霓悅悅對青苗說道:「去煮碗米粥來,等一下要是醒過來喂他吃,還有拿溫水來,屋裡放著的急救箱也順便帶過來。」

  青苗轉身就出了門。

  「小娘子,他這模樣,怕是要請大夫過來看才行。」銀苗不忍的看他剛放下地沒多久,流出的血就已經把身下的稻草染出一大片血漬了。

  這到底是受了多重的傷?更別提大大大小幾乎見骨的傷口,她看著都要眼暈了。

  「現下要先處理他身上這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先止住血再說。」霓悅悅已經撩起袖子,準備親自動手。

  一屋子都是女子,她也沒想過要寄望誰,瞧自家丫鬟的臉色死白得很,人是她說要救的,真不成,那就她自己來吧!

  相府不是沒有駐宅大夫,但是一旦驚動府中的大夫,勢必會驚動爹娘,要想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藏著一個大男人,是有難度……

  她還在沉吟該如何是好。

  「五娘子,這事讓婢子來吧!」略帶蒼老的嗓音響起,是焦嬤嬤。

  「奶娘!」霓悅悅有些驚訝的看著這會子應該已經熟睡了的奶娘。

  「銀苗,你知道保安堂的安大夫就住在咱們相府後頭的牛尾巷吧?」焦嬤嬤很快掌控了局勢。

  銀苗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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