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大富當家 | 上頁 下頁
一三


  但是,壞就壞在這個但是——這屋裡,好像、仿佛、大概她就是那唯二的「男人」,還是身體健康,能吃能睡、能跳能跑,沒病沒痛的那個。

  而且,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畢竟吃了人家一頓飯,早晚也得還。

  就說救人不如救條狗。

  救狗可以轉頭相忘江湖中,救人一命,麻煩接踵而至,帶來更多的麻煩。

  她咬牙切齒的長歎,心想既然已經幫了一回就幫到底吧,洗頭洗一半的事情最討厭了,那也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好吧,她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只是想找一件事來做,轉移自己傷春悲秋的注意力,並不是什麼該死的同情心氾濫,吃飽了撐著替人家做白工。

  回到暫居的屋子裡,她抱著頭無聲唾棄自己,閑閑無事吟風詠月不是很好?幹麼把自己搞得騎虎難下?

  唉,誰叫她于露白的致命傷就嘴硬心軟。

  她握著拳頭,對著牆怒吼,「于露白,你這個大白癡!」

  至於有沒有驚到旁人,如果連這個她都要擔心,她不如早跳汨羅江和屈原作伴得了!

  直娘賊的!

  專門製作攻城武器的廣備攻城作坊,其下設有大木作、鋸匠作、小木作、皮作、大爐作、小爐作、麻作、石作、磚作、泥作、井作、桶作、猛火油作、釘鉸作……等作坊,每個作坊看似不相干,但分工細緻,單單就于露白所在的弓弩院工匠就有好幾百人,作坊每年要造弓弩劍鎧甲數萬件,經過各作、院兵器抽查過關後,才能送交武庫收存。

  在裡面的幹活漢子有幾個于露白見過,但也僅只於見過。

  可那些人對於露白的印象可深了,畢竟她那出色的相貌,令人一見難忘,何況她還大方的拿出銀餅子,砸得那吳大夫暈頭轉向的給童哥兒看傷,那天她走得匆忙,諸人沒機會和她搭上話,今天居然在工匠所裡見到,一個個皆熱情的湊過來和她打招呼。

  于露白一直以為她這長相不容易融入人群,以前的經驗不是被說成高傲難相處,要不就是眼高於頂,這苦頭她從小到大沒少吃過。

  但是如今,拍她肩膀的、豎起大拇指的,加上曾老漢替她說話,說她是頂替喬童工時的,這一嚷開,本來對她就態度友好的幾人簡直像滾沸的水,不住口的贊她義薄雲天,為人高義,紛紛表示她這朋友他們交定了,她要是遇到什麼困難開口就是。

  于露白咧著嘴,對這些人的熱情也不躲了,更不喊痛,心裡有些暈暈的。

  這些個靠勞力養家猢口的粗人,雖然性子顯得有些粗糙,但是相較朝堂那些針尖對麥芒、心機用盡的文官,或是閑閑沒事屹飽撐著,在後宅起風掀浪的女人,他們坦率不見心機,反而珍貴許多。

  她也知道人與人之間若是沒有利益上的衝突,自然能和平相處,一旦有了利益上的牽扯就難說了,這些人如今與她親近,自然是因為沒有利害關係,以後,誰知道?

  中山狼的故事她可是知道的。

  但是想那麼多做什麼,至少今日這些人對她是再友善不過了。

  于露白抱拳團團道謝,氣氛融洽。

  「你們倒好,都閑著了是不是?還聊上了,作坊什麼時候變成喝茶聊天的去處?你你你你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誰偷懶老子的鞭子就抽誰!」

  大搖大擺出現的牛大睨著綠豆眼,囂張的把手中的短鞭到處揮打,閃躲慢的人都受到波及,但是眾人敢怒不敢言。

  他的用意那麼明白,這是做給于露白看的,在這塊地兒,他才是大王!

  只是覷著于露白臉上那些許懾人的冷意,鞭子硬是不敢往她的身上抽去,所以那些向來忍氣吞聲的就成了現成的出氣筒了。

  不過,明著不敢往于露白身上揮鞭子,暗地他可早已經準備好等著整治于露白了——他把看似不怎麼「粗壯」的于露白派去了最辛苦的煉冶爐。

  煉冶爐是什麼東西?

  這種一天十二時辰火爐都要維持高溫,就不說活計有多吃力辛苦了,就連身材魁梧,身強體壯的粗漢在爐房內只要待超過兩個時辰便要出來替換,否則很容易因為汗出如水,脫水疲勞致死。

  明知牛大就是個跳樑小丑,還是很記仇的那種,于露白再傻也知道自己這是主動送上門,羊入虎口。

  再說,無論西瓜皮是什麼,她的瓤裡頭可是貨真價實的姑娘,她可不想和那些裸身幹活的漢子一塊做事。

  「你瞧我拳頭也沒牛爺您大,讓我進爐房?瞧我這身板,就算打下手我也幹不了。」她也不和牛大打哈哈,一等曾老漢他們幾人帶著擔心的眼神離開後,她開門見山的告訴牛大這粗活她不想幹,也幹不了。

  她沒打算要來替這苦活兒,也不任人糟蹋。

  與人硬碰硬她從來沒懼怕過,亦不怕得罪人,但俗話說得好,寧願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且還是在你知道那人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的前提下,還要往前撞槍頭去嗎?

  當然不。

  「幹不了你也得幹,否則把錢給我吐出來,要不然就乖乖的把工時還上。」牛大惡狠狠的道,仿佛下一口就要把她生吞了。

  他的表情再猙獰,于露白也沒當回事。

  「還你工時,是樁小事,不過要是我有法子讓牛爺你在大人面前露臉,甚至得臉,還有大筆獎賞,你……」她把聲音拉長,「要還是不要?」

  牛大呆滯了下。「哼,你能有什麼讓我露臉的法子?別蒙我,別忘記喬家那小子能不能繼續在工匠所裡討口飯吃,可都捏在我手裡!」

  他還在吠。

  「呵呵,我好害怕喔。」于露白拍著胸口,雍容冷豔的臉上哪有半點叫害怕的模樣。

  跟鼠目寸光的人講話就是累,因為拐彎抹角他聽不懂,開門見山他也要懷疑一下,不過,她還是得拿出耐心來,畢竟這年頭上下階級分野很清楚,無論她想要做什麼,若無人引見——也不是不行,只是要費更多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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