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大富當家 | 上頁 下頁
一〇


  這些說來說去都是家事,能向誰說去?難得于露白這一問,他就像開了閘的洩洪口,將喬家這些年來的冷熱說了個遍。

  儘管于露白只是聆聽,連句勸慰的話也沒有,喬童卻覺得能吐盡胸中壘塊,心頭鬆快不少。

  四菜一湯,蔬菜是野菜曬乾後做成的菜乾和泡菜,沒半點油星,一盤水煮肉是唯一葷腥。

  喬梓盛了一碗飯菜送進喬老爹的屋子,回來後他們三人圍桌而坐。

  于露白不是嫌棄菜色不好,而是喬梓煮的東西實在……實在……難以入口,于露白覺得就算自己蒙著眼睛,肯定煮得比她好吃。

  喬童倒是吃得一臉麻木。

  于露白不動聲色,「喬姑娘,在下可否借一下貴府廚灶?」

  雖然不知道她要借廚房有何用意,喬梓還是很爽快的點頭。「于大哥儘管用去。」

  「失禮了。」

  于露白掀袍起身走進喬家廚房,見木頭的幾案上晾著幾根蔥、蒜和薑,她握刀把幾樣切細碎,用小碗裝了,再舀一匙醃醬、一匙醬油,加上腐乳,全數拌在一起,端了出來。

  喬家兄妹見那一碟調味料,「這是?」

  「肉菜只要沾點這個佐料,會比較適口。」于露白以身示範夾了一筷子的波棱菜沾醬就口,接著扒飯,一氣呵成。

  那佐料雖然簡單卻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喬家兄妹也學著沾了調味再往嘴裡放,蒜辣醋酸肉美,令人胃口大開。

  「想不到于兄弟對吃也有研究。」喬童說道。

  「我一向不講究吃。」而所謂的不講究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食物得能入口,要是讓人吃都吃不下去,就得另闢蹊徑了。

  也就是說,表面上她什麼都能下嚥,但實際上,她異常挑嘴,戰場上吃大鍋飯是為了維生,可遠離沙場,要能讓她發自內心的贊一聲好吃的廚子,至今還未遇見。

  為了自己的五臟廟,她只好自己動手,當然,這還是要有前提——

  她有想下廚的欲望。

  「我知道我的廚藝實在不怎麼樣。」喬梓紅著臉,倒是很坦率的承認,以前家境富裕時,父親連廚房都不讓她進的,然而家裡如今別說請個廚娘照料家人的三餐,連吃飯都有問題了,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子,她不下廚,難道要為生計忙活得焦頭爛額的哥哥煮給她吃?

  于露白也沒意思要指點她,她只是過客,沒必要融入太深,廚藝這項本事日積月累,再難吃也吃不死人的——

  先決條件是她不用吃這人做的菜。

  喬梓見於露白專心扒著碗裡的飯粒,細心的給兄長夾了肉。

  于露白看這對兄妹的互動,你替我夾塊肉,我替你添碗湯,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說起來她自家幾個兄長對她也不差,大哥只要下衙總會給她帶點同僚送的新奇小物事,二哥除了經常送的筆墨紙硯,徽墨、歙硯、湖筆,多得可以開書肆了,不過偶爾也會換成時新的衣料,小哥送的東西就更廣泛了,大自西洋掛鐘,小至帶鏈的懷錶、洋傘,林林總總,多不勝數。

  不過,聽說懷錶不是男人隨身攜帶的物事嗎?于露行啊於露行,你到底把你妹妹當作什麼了?

  她在阿柴虜身負重傷時,聞風趕到營地,安排她回家的也是那些哥哥們。

  這麼多哥哥裡要說她比較喜歡誰?手指長短都是手指,哪還挑揀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但是性情與她投契些的,除了二房的朗哥哥,就是小哥于露行了。

  鄉下人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閒談中于露白才知道喬梓除了負責一家三口的家務,還接了城中許員外家的活計,幫忙洗一些衣服,掙點辛苦錢幫忙家計。

  于露白瞄了一眼,那十指粗糙得可以,哪裡還有喬童口中大家閨秀的纖細秀雅,那個躲在深閨,因為世俗對女子的要求而凡事退讓,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只知風花雪月,只知順從的少女,因為家變歷練成了不折的垂柳。

  要于露白來說,堅韌說什麼也比柔弱好,她不是鼓勵女子要百折不摧,太過剛硬易傷,但是柔弱隨便人家搓揉也不對,水可深可淺可濁可清、能屈能伸能容忍才是中庸之道。

  只是要做到這種地步,天下間又有幾人?

  用過飯,喬梓收拾好桌面,對著于露白說:「于大哥晚上就跟我大哥睡吧。」

  于露白頓時一僵,「我睡相難看,喬兄又帶傷,要是因為我的睡相不佳使他傷勢有什麼差池,反倒是我的罪過,若是可以,隨便給我一間房,只要幾張長板凳湊合著也行。」

  這麼大的宅子,就算再破爛也有間能住人的屋子吧?

  她很後悔輕率的答應來喬家住。

  喬童的臨時起意,她的輕率答應,就變成了現在騎虎難下的局面。

  「西廂還有間客房,只是太久不曾住人有黴味,要請于大哥多包涵,我現下就去把它整理出來。」喬梓看于露白一臉不願意的樣子,繼而想到有許多人家的男子都是自己一間房的,于大哥肯定是不習慣和人一起睡。

  「有勞姑娘了。」

  她決定明早起來就離開,她不喜歡給人添麻煩,如今麻煩已經造成,只能儘快結束。

  看著洗刷乾淨的舊被褥和蓆子,經過極力打掃依舊帶著黴味的房間,于露白忍住感官的不適,早早睡下了。

  她的體質堅強,不管戰地壕溝還是家裡的架子床她都睡得好,忍過最初的不舒服後總算在極度的疲倦下睡到天亮。

  只是沒想到,天亮之後房間看起來越發慘不忍睹,這是間屋齡很老的房子,處處是裸露的土塊和麥稈子混合糯米汁填補的痕跡,龜裂到處可見,最長的一條幾乎縱貫整個牆面,要是遇到連日驟雨,這間房肯定很容易完蛋。

  她連呼吸都放輕的起了身,就聽見喬梓的喊聲——

  「于大哥,我把洗臉水、巾子和皂角放在門外。」

  「謝謝喬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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