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大富當家 | 上頁 下頁


  于露白看了她一眼,「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她那一眼比任何言詞都有用,兩個丫鬟杵在原地,一步也不敢逾越。

  主母的吩咐是一回事,但她們可是姑娘屋裡服侍的人,姑娘才是她們的正經主子,兩相取捨,該聽誰的話已經很明白。

  她們這位姑娘其實是個要求不多的主子,又甚少在家,對晴川閣的一干下人尤其寬容,幾房裡服侍主子的姊妹們無不羡慕,都說她們命好,能在麼姑娘身邊,但這不代表姑娘是個軟弱沒脾氣的,對於堅持決定要做的事,她從來說一不二,雷厲風行。

  這回看起來也是如此。

  微芒和弄潮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姑娘走掉,她們得把皮繃緊一點了,待會兒到了夫人面前少不了得挨頓罵,但無論如何她們都得受著。

  于露白在門上見到了自己的大白馬,但拉著韁繩的人不是馬廄的小廝,是二房的堂哥于露朗,按排行,她得喊他三哥。

  二房的幾個堂哥中,就數她和於露朗最親近,雖然年紀上相差頗大,他卻喜歡帶著她玩耍,比起那從小不知為什麼就是個財迷的自家小哥,感覺上她還比較像三哥的妹子。

  當然這話要讓於露行聽見,不跟她置氣翻臉才怪!

  她這堂哥什麼都好,就是身子骨差了點,瞧他這會兒與平常無異,還是一副淡淡的模樣,身穿銀色儒衫,寬襴邊暗繡竹紋,瞧著溫潤無鋒,翩翩公子哥一個,可滿身光華氣度卻掩飾不住。

  「就知道你要單槍匹馬出門。」

  像他們這樣的門第,哪個閨閣千金出門不講究排場和氣派,他這隔房的妹子就是與眾不同,隻身單騎,哪裡都能去,這樣的女中豪傑,將來不知哪家的公子有福氣能把她娶回去?

  「謝謝朗哥哥替白兒在祖父面前說了好話。」方才在正氣堂這位三哥雖然半句話都沒有說,但要不是二伯父和堂哥替她撐腰,想必頑固的祖父是不可能這麼容易鬆口放她出門的。

  向來,她想做什麼,三哥總會無條件支持她,這才是最令人感動的。

  「說好了,可不許在外頭遊蕩太久,我一個人可頂不住爺爺和三叔父的壓力。」

  于露白露出這些日子以來久違了的真心微笑。「妹妹會儘量。」

  「這三哥的一點意思,出門在外,什麼都能將就,就是別苦了自己。」他遞過來一個鼓鼓的荷包。

  于露白看了那荷包一眼,「你知道我不缺銀子的。」

  「我知道這錢你沒放在眼底,可總歸是我一份心意,你也知道三哥不若你小哥那個小氣財神手頭闊綽,拿得出手的只有這些,你就收下吧。」

  于露朗不是謙虛,而是國公府一切用度都有定例,雖說吃穿不愁,但額外的支出,要是沒有旁的財路,手邊真的沒有多少閒錢。

  但于露白不同,叔父嬸娘對她的寵愛不說,她是本朝擁有最高封號的大將軍,每年俸祿三萬石米,四萬銀兩及各種賞賜,除卻祖父,國公府裡沒有人比她有錢。

  于露白欲言又止,他伸出溫潤修長的手掌將荷包和韁繩一併放到她手中。「得,什麼都別說,你拿著就是了。」

  「多謝三哥。」于露白見他心意已決,也不扭捏,爽朗的道謝收下,將荷包收進自己的行囊裡,飛身上馬。

  「白姐兒,別怪三哥囉嗦,在家萬事有人照顧不是很好,為什麼非得離家遠遠的呢?」於露朗遲疑了半晌,還是把心裡的疑問,也是於府許多人的疑問問了出來。

  燦燦的日陽框著于露白的背,她看著遠方,寡淡雋秀的嗓音順著風勢灌進於露朗的耳朵。「家裡很溫暖,家人待我都好得不能再好了,但是我想冷靜冷靜,像擦肩而過的人們那樣,不認識的活下去。」

  她的十五歲好像只是不久以前的事,如今一生一死,角易悲傷……她有關心她的親人,有愛她如珠的父母兄長,有殷殷教誨的祖父母,在這處處是親人關懷、溫暖如春的地方,她一直想了很久,想不到辦法隨著那冤家去死。

  她得笑著、活著,甚至連病也不能生。

  原來有些事是真實殘酷的,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那些約好同行的人忽然不告而別,諾言只是筆劃,禁不起試煉,就像一場夢拂過衣襟——

  「無論你去到哪兒,別忘了要修書回來報平安。」於露朗不知如何安慰這樣猝然流露羸弱的小堂妹,她的病、她的痛、她的傷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但府裡的人誰都裝作視而不見的不去揭那傷疤,希望那痛會隨著時間過去漸漸痊癒,

  「妹妹曉得了。」她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第二章 是誰讓你那麼傷心

  一年後,荷澤縣,悅來客棧。

  天亮即起是于露白一直以來的習慣。

  她雙眼緩緩睜開,眼神清明,看著住了好幾天仍顯陌生的青色帳頂,翻身夾住棉被,露出一條修長的腿和圓潤乾淨的腳趾。

  這客棧店名字取得響亮,其實規模不大,但地處幽靜,小二哥服務熱忱又機靈,不讓他來吵人,腳步聲就算只經過也放得很小心。住店管一頓飯,若想搭夥也行,拿出銀子來,萬事都好商量。

  她出身大家,出門在外卻很能隨遇而安,不會認床,不挑揀吃食,客棧的床很結實,飯菜吃了半個月,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美食佳餚,但比起軍營裡的大鍋飯已可口許多。

  大鍋飯就那麼回事,餓不死人也吃不胖誰,客棧裡還能點菜,再者,她走南闖北跑了那麼多地方,這荷澤縣氣候宜人,四季分明,住著還算舒坦,所以目前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自從離了京城,于露白經過一個城鎮又一個城鎮,她沒辦法多想,不管停留在哪都覺得心慌。

  現在的她不用早起練兵,也無須點卯到校場去練兵,戰事已經完結,也不用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刻苦的自我鞭策,如今她有得是大把大把的時間。

  虛擲嗎?

  既然是行屍走肉,又有何妨呢?

  於是她翻身又睡,醒時已經日上三竿。

  蓬著頭,就著木盆裡的水簡單洗漱後,換上鐵色短布窄衫,同色長褲,為了行動方便,拿出擱在幾案上的布條分別纏系在腕上,確定牢固,系好綁腿,起身將布腰帶紮進腰際,把烏黑如絲的發往後攏,紮了個男子的髮髻,戴上青色帕頭,套上短靴,轉身出了房門,直往樓下客堂而去。

  「小兄弟您早,今兒個還是按照慣例熱粥和三個小菜,饅頭還是一個夾上水煮雞肉,二個驢醬肉包起來帶走?」

  其實已近巳時,不算早了,但店小二是個人精,送往迎來,熟練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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