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缽蘭 | 上頁 下頁


  「你討厭我?」

  「缽蘭不敢。」

  「我看不出來你有哪裡不敢。」她以為將心緒藏起,他就什麼都瞧不出來嗎?

  「五爺不喜歡我可以找梅總管換人,缽蘭可以專心整理藏珍塢的藏品,爺看不到我,不傷爺的眼。」

  「你巴不得趕緊把我甩掉?」她寧可面對那些骨董,也不想面對他?

  「五爺要是不肯改善你對下人的態度,別說天怒人怨,眾叛親離也是指日可待。」一說完,她心裡就喊糟,再生氣她還是個奴才,用這種口氣指責主子別說杖打,被趕出滕府也不為過。

  滕不妄瞪著她平庸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平緩的問:「我的人緣好不好跟你何關?」

  「是跟缽蘭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的口氣好得叫人懷疑。

  「我要你說!」

  缽蘭沉默了很久,在心裡斟酌著該不該吐實。「放過別人,也放過你自己吧。」

  她該死!在他想動手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掃下時,意識卻瞬間清醒了過來,舉在半空的大手緩緩握成拳,垂落。「告訴我,你究竟打哪來的,一個字都不許虛假。」

  她不禁上心下心了。她曾經編的那套說法出現漏洞嗎?還是哪裡沒有說全?

  他目不轉睛的瞧著她,她像木偶般的掀開竹籃蓋,再拿出食盒,碗裡盛了尖山一樣的白飯也不自覺。「五爺,用飯了。」

  滕不妄看著還冒白煙的飯,想著她被動的動作,很慢的舉起箸一筷一筷的吃起來,對於剛才的問題並沒有繼續追究。

  一時間,只剩下咀嚼聲音還有……缽蘭肚子發出的聲響。

  「坐下。」他說。

  咦?

  「盛了飯一起吃。」已經夠清楚了還要他怎麼說,反應遲鈍。

  「好。」她的確餓了。裝了七分滿的白飯,她在離滕不妄最遠的椅子坐下,低下頭專心夾菜吃飯。

  她吃著,把青椒跟臘肉分到一邊,只挑素豆干吃;另一盤魷魚炒香蒜她壓根不碰,幸好湯是羅宋,拌著飯,她已是吃得津津有味。

  「你偏食。」她這算哪門子吃法?滕不妄露出陰沉的神色。

  她看了他一眼,夾了一塊魷魚送進嘴巴,卻咬了老半天。

  看她像要放下筷子,滕不妄吼著,「吃。」

  「我在吃了啊。」哪有這樣的,連吃飯也吼人,

  「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全部要吃完。」他指頭所指的都是缽蘭不喜歡的食物。

  她放下碗筷,咽下嘴裡那塊魷魚,「我……吃飽了。」

  下回,沒有下回,她絕對不要再跟這樣的人一同吃飯,別說吞不下飯,食欲都被他吼光了。

  見她是真的沒胃口了,他指著一旁的茶壺說:「熱茶。」

  缽蘭以為他想喝茶,連忙起身倒了一杯。

  「喝掉它。」

  「我嗎?」

  「不是你,難道是鬼?」他的嗓門越練越大。

  盯著缽蘭把茶喝掉,他也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

  「將東西收到籃子裡,放到門口,會有丫鬟來收走。」最後,他還是不忘指使缽蘭一下。

  她敏感的發現,今天的五爺胃口似乎比前幾天都要好。

  黑夜的冷月太朦朧、太暗淡。

  忍著不去點燈,缽蘭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斑駁的牆枝影搖晃,呼應著颼颼的北風,無數畸形的想法,扭曲的影像在她的腦子裡奔竄,冷風吹進來,她猛然一縮,縮入床的一角,擰得發白的指節因為用力揪著被子,青筋可見。

  不行!她受不了了,抱著被子跳下床,也不知道昏暗中腳絆倒什麼,也不管隱隱作痛的是哪裡,她死命的往外沖。

  她不要黑暗,不要……不要關她……

  隔壁再隔壁是梅媽的房,她按散著淩亂的長髮猛敲門,半晌,沒有回應,只聽見梅媽打呼的鼾聲似有若無的傳出來。

  冷冬啊,誰不想躲在溫暖的棉被裡。缽蘭大大的眼睛盛載著狂亂,她轉身跑向寬大的庭院深處。

  滕不妄一向眠淺,當房門被大力的打開,還有氣喘吁吁的怪聲一同灌入他的知覺,他就醒了。

  缽蘭七手八腳的把大開的門閂牢,這才跌滑下來,兩腳乏力的跪蹲在地板上,急劇的喘息止都止不住。

  「有燈……亮著真好。」她到處亂跑,在遠處看見這盞燈,循著幽微的光亮,不顧一切的跑過來、不認得的路不要緊,她也不在乎走的是不是平常的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抵達的,要不是心裡有個清楚的認知,曉得床上躺著的是滕不妄,她恐怕已經哭出來了。

  等到身子比較不抖,她顫巍巍的扶著門板站起來,讓自己可以感覺到宮燈散發的溫暖,儘管一燈熒然,對了,床上還有一個他呢,這些事實讓缽蘭漸漸恢復理智。

  滕不妄可以感覺,那個闖進他房間的人把燈移到角落處,聲響逐漸悄去,直到他有些不耐煩,聲音終至消失,一方寧靜恢復了。

  例落的下床,他一眼就看見縮在角落的缽蘭。

  她竟然抱著髒兮兮的被子睡覺,臉上也滿是污泥,這個笨蛋不會跑過大半個滕宅,就為了到他這裡吧?

  他想起她是大路癡一個,就算天天要走的路也記不住,想來是很拚命才找到正確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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