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缽蘭 | 上頁 下頁


  「我要吃跟她同樣的清粥小菜,我很久就想試試哪裡不同了。」他雀躍的模樣像真企盼很久了似。

  梅媽無奈的送上醬菜、煮得白胖的米粥。

  「大家同一個桌子吃飯,果然滋味不同,我下回、下下回都來這裡跟你一同用膳好了。」淅瀝呼嚕的把微涼的稀飯吞進肚子,天鳥過逕自下了決定。

  雖然這個丫鬟是個紙片人兒,沒前沒後的,沒什麼表情的臉也平庸得很,不過,跟她在一起很自然,她不會像別的丫鬟聒噪個沒完,要不就對著他臉紅發愣,有時他還真怕對方腦充血呢。

  缽蘭對他這番宣告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把最後一丁點豆腐乳扒進嘴巴,滿足的放下碗筷,這才慢半拍的發現天鳥過很不爽的瞪著她。

  「公子……在對我說話?」

  「不然呢,我對牆壁自言自語嗎?」天鳥過不高興了起來。

  人的心理是微妙的,他縱使不喜歡一直有人追著他跑,但被忽視又傷害到他驕傲的自尊心,向來被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子當然不開心起來。

  「公子吃飽了?我來把碗盤收下去。」要差遣她工作講一聲就可以了,不用把臉板起來。

  「這不重要,隨便擱下,倒是你,叫什麼名字?」是要她注意他的存在,關碗盤什麼事!

  「缽蘭。」她福了福身子。

  呵呵,她一點都沒有身為人家奴婢的自覺啊,從頭到尾不見謙恭,我啊我的說著,可見她本來不是幹奴才的命。

  「哪個缽?」

  「水缽的缽,空谷幽蘭的蘭。」

  「水缽裡的空谷幽蘭啊,好名字!」

  「謝謝公子誇獎。」碟淺水輕蘭花難長久啊。她爹爹取名的時候想的應該是這樣吧;女子,要潑出家門的水不用細細呵護,養得再好也是別人家的。

  「你家中做什麼營生的?這麼詩情畫意的名字可不是尋常人家想得出來的。」丫鬟他見多了,這麼有特色的倒是少有。

  「家父在鄉下開了間雜貨鋪,做小生意維持一家生活,因為這樣懂些算盤。」他的問題好多,還沒完嗎?

  「這樣說起來,你也識字嘍?」

  「少許。」

  「我上回在滕府的骨董倉庫見過你,連這回,第二次了。」

  「缽蘭腦子笨沒什麼印象。」她眼光垂下,並不想跟天鳥過長談。本來想說,要是可以,趕緊把早飯吃完回房補個回籠覺,現在,希望漸漸離她進去,這位貴客看起來短暫的時間裡並不想放過她。

  「你到藏珍塢做什麼呢,據我知道那個地方是滕家五爺的惡勢力地盤,平常不許人隨便靠近的。」

  「我惹他生氣,他罰我修補裡頭的收藏品。」

  「你懂那些垃圾?」人長兩眼,賞心悅目的東西都來不及欣賞了,老骨董的東西只是美其名,比破爛多那麼一級。放給它爛回大地還能營養土地,塵歸塵,土歸土,勞心勞力修補,大可不必了!

  當然啦,這是見仁見智的想法,滕不妄可是把那堆東西當寶貝,誰叫他是骨童商人,撿破爛是天性。但是要年紀這麼輕的姑娘,還是滕府的奴婢去整理……滕府都沒人了嗎?

  「那不是垃圾,那些是先人留下來的珍貴遺物,公子你不應該看輕五爺保存寶物的心情。」她不太高興天鳥過的批評,就算他是滕府的貴客,說話也太不雕琢了。

  哇,她生氣的樣子好可愛,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用這種口氣罵他。她捍衛滕不妄捍衛得凶喔,呵呵。

  「你跟我家請的丫鬟很不一樣,有興趣換地方工作嗎?我不只是個好主子,又憐香惜玉,換句話說就是好相處,你要跟了我,薪餉多兩倍如何?」他不遺餘力試圖挖角。

  缽蘭不知道要怎麼拒絕,轉頭就走會不會太絕情了?畢竟她方才找不到路的時候,他好心的幫了一把。

  她貓豫再三,卻聽到一個讓她頭皮發麻的聲音沉鐘般的響起。

  「想不到我這是養老鼠咬布袋了,讓你來作客,你卻打起我家丫鬟的主意來!」

  不該在下人膳房出現的滕不妄凝著臉,高大的身形一出現,將門口的陽光全部擋住,即便他行動不方便,卻絲毫不損及他天生的威儀。一個人的氣質是與生俱米,就算後天遭到折損,那股威嚇仍舊在骨子裡,沒有人能模仿的。

  「五爺。」天鳥過有些心虛。

  「你還認識我啊?」滕不妄目光掃過他,眼中有氣。

  「當然認識,你看我四下打探民意,為的就是五爺你啊。」他嘻皮笑臉,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

  「好感動人。」滕不妄臉色更沉。

  「隨手之勞,不足掛齒。」天鳥過乾笑。說真的,他認識的滕不妄爽朗又富俠義精神,出了意外以後,性子卻是全然大變,別提以前的親切善良,現在要像膽子小的丫頭家丁,都給他嚇得拚命閃避。要不是沖著滕府給的薪餉優渥,其他主子也不難相處,這座宅子恐怕早早變成幽靈住宅了。

  滕不妄輕哼,眼睛不忘溜過一旁的缽蘭。

  「你這個客人可是不懂什麼叫分寸啊!」若非看在他跟蘇州的天家有幾分交情,兩人又是文聯盟會的文友,交情雙重,他才不想收留天鳥過這個吃白食的。

  「分寸啊,我馬上拿布尺來量,你給我個限度,我絕對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不只伶牙俐齒,還貧嘴。」

  依舊站在原地的缽蘭心生厭煩,這個咄咄逼人的滕不妄,不是兩次搭救她的那個義勇男人,她記憶中的滕不妄跟現實中的差距太大,些微的愛慕被現實磨損了,要說留下來的,就是一份深深埋藏的愧疚。

  「遷怒是不可饒恕的行為。」她把心中的感覺清晰明白的說出來。

  不只天鳥過倒抽一口氣,跟在滕不妄後面,一直留在外面的梅媽也捂著胸口,他們不約而同的認為,這丫頭是跟天借膽,不想活了!

  「噓,娃兒,趕緊道歉,爺心胸寬大不會跟你計較的。」梅媽在滕府待了幾乎一輩子的時間,從來沒維護過誰,等沖進來圖場,才發現自已對缽蘭莫名其妙多了一絲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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