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不負白首 | 上頁 下頁 |
八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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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嫡子人不人鬼不鬼,姨娘們無出,就連續弦的繼妻也一樣,這庶長子對盛英太重要了。 這一天,當毛嬤嬤照例端著水盆要進屋替二少爺擦手腳的時候,一開門見到的竟是佇立在蘇雪霽床邊的兒金金。 她嚇得不輕。 大熱的天,卻見這位夫人穿著斗篷,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蛋宛如透明一般,正深深吻著二少爺,輾轉複輾轉,如同闊別許久未見心愛的人。 毛嬤嬤進門,撞見這羞人的一幕,一下不知道如何進退。 兒金金極其眷戀的離開蘇雪霽的唇,珍重又珍重的撫摸著蘇雪霽的面頰、眼睫、鼻樑和下巴,眼底漾滿的都是心碎。 毛嬤嬤端著差點打翻的水盆,她也沒管濺出來的水,連忙把銅盆就往銅架上放,「二……少夫人?」 平白無故消失三年的少夫人,又平白無故的回來,毛嬤嬤心裡叨念著佛號,滿肚子的疑問都還沒能問,卻聽到兒金金幽長如絲的聲音。 「毛嬤嬤,等二少爺醒來,告訴他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老奴……老奴,少夫人……老奴不明白……」毛嬤嬤詞不達意,甚至結巴,因為太過震撼,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兒金金的身子逐漸變得模糊透明,接著幻成破碎的星光點點在空氣中消失…… 毛嬤嬤一跤摔在地上。 她沒能看見屋內窗口飄散出去的星光飛上天際時,被號翁玉立在盛府最高的屋脊上的冬白以麒麟囊袋收了進去。 *** 時光荏苒,荼靡花開了又謝,歲月悄悄一年過去。 除夕當天,工部屯田司郎中在京郊的小院卻只見白雪覆蓋,紛紛揚揚的瑞雪已連續下了一宿,優雅清靜的宅子沒有半點張燈結綵,大肆慶賀新年過節的氣氛,寂靜的世界靜悄悄的,不僅沒有鞭炮熱鬧聲,就連吃過大餐後,安分守己待在狗屋裡的賞墨和花白也耷拉著眼皮,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下人都把嘴巴搗得嚴實,生怕自己不小心流露的歡笑聲會激怒了閉門不出的主子。 眼看著書房裡的燭光一如從前的每一天,直到雞鳴天曉才吹熄,坐在門外凳子上,手抱手爐的毛嬤嬤朝灑掃的丫頭噓了聲,讓她們散去。 這段時日,毛嬤嬤老多了,她捶捶有些佝僂的腰和越來越不聽使喚的腿,她也得歇著去了。 這屯田司郎中的小院是一年前還只是兵部六品主事的蘇雪霽置的宅子,如今雖然只是個從五品的郎中,但是從兵部去了工部,一年內就挪了一個位置,這速度在梵朝絕無僅有。 其實,蘇雪霽一年前就從國公府搬出來了,國公府的許多眼睛都看著他昏迷多年後,從一個活死人又活蹦亂跳,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傳到平德帝耳中,隨即派了太醫過來替他診脈查看,太醫嘛,一個個都是頂尖醫手,一個可能會因為細微的判斷出錯,兩個、三個總不會錯吧,所有人的口徑統一,蘇雪霽的身體看著虛弱,實則已經無礙,只要多加調養,很快就能復原。 平德帝聽聞這奇蹟不禁嘖嘖稱奇,當著盛英的面說:「這是天佑我梵朝!」 一個不世奇才差點讓國公府給折騰沒了,平德帝心裡的憤怒可想而知,要不是看在盛國公有功國家,盛英還得用的分上,國公府的爵位沒有連降三級已經是輕饒了,但是,他這股子怒火說什麼都未曾澆熄。 蘇雪霽醒來,第一個問的人自然是妻子,但是侍候著的毛嬤嬤卻怎麼都說不出所以然來,被問急了,便是長跪不起,問旁人,旁人更是顧左右而言他,蘇雪霽氣急攻心,本來因為三年未進半粒米糧,虛弱至極的臟器受不住刺激,便嘔了口鮮血。 這嚇壞了毛嬤嬤,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承認國公府弄丟了他的妻子,「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沒把少夫人看好……」 「你是說她忽然不見了?」他把再次逼到喉頭的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馬車出事後,府裡請了大夫替少夫人看診,大夫說少夫人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因為動了胎氣,到臨產都要在床上安胎,不能下地,她卻堅持非要來見少爺您,老奴不讓她到靈堂……結果,少夫人遣退了老奴,說要歇息,等老奴睡了一覺再回去侍候,少夫人就不見了,老奴問遍府中所有的人,沒有人見過少夫人出門,世子爺也派人四處打探,少夫人就好像突然消失在人間一樣……都是老奴的錯,少爺責罰老奴吧!」 蘇雪霽什麼都沒說,他那神奇的妻子用神奇的方式消失了,為什麼?他全身力氣被抽幹,頹然的倒回床上,擔憂恐懼和無法確定的猜疑盤聚在心底……她到底去了哪裡? 毛嬤嬤此時想起什麼的拍了下大腿,「老奴想起一件事,少爺醒過來的那天,少夫人回來過,少夫人留下了兩句話叫老奴轉告少爺。」 「她說了什麼?」 「少夫人說『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留下這兩句話,人……又不見了。」 所謂的不見,對毛嬤嬤來說是親眼目睹兒金金從她眼前化成星芒消失不見,可對蘇雪霽來說卻是兒金金又離開了的意思。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她到底會不會回來?或許可能,或許不可能?在她也舉棋不定的為難中,就留下模棱兩可的兩句話。 蘇雪霽一拳槌在床板上,話是從齒縫破碎的迸出來,「你好狡猾,左右就怕我去尋你,要我活著,不讓我死嗎?」 毛嬤嬤驚疑的撐不住身子,倒坐下去,她心虛啊,她死都不敢說她親眼看見少夫人已經消散不可能回來,但是她能坦白嗎?少爺和少夫人情深意重,她怕少爺想不開,隨著少夫人去了啊! 幾日後一等蘇雪霽能下地,他就搬出了國公府,盛英留不住這個兒子,又想京城居大不易,他這些年也算看懂了君上的臉色,君上氣他差點害死親自欽點的天子門生,那是君上替儲君預備的得力臂膀,他如今還能安穩的坐在這個位置上,想來多少還是因為君上看在嫡子的面子上才暫時放過他的。 如今嫡子不願意留在府裡,他若還是不聞不問,恐怕兒子前腳出去,後腳旨意就會下來。會下來什麼旨意他不知道,但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因此他想把京中另外一間二進的宅子給蘇雪霽,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但蘇雪霽推辭了,說自己就算不拿國公府的分毫也有能力置產。 盛英不相信,應該說整個國公府都沒人相信,瞧瞧當初那對夫妻剛來的模樣,樸素到近乎寒酸,都以為蘇雪霽只是打腫臉充胖子。 殊不知,蘇雪霽昏迷這三年時間,已夠讓丁朱華把府城的貨行開到京裡來,要不是京城水深,才讓他花了三年時間,否則依照貨行的財力,還真不是個事。 再說了,依照兒金金當年累積的家產,要在京城買個三兩間宅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丁朱華在蘇雪霽醒來的第一時間就來探望過,又聽說他要搬出去,專程過來幫蘇雪霽搬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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