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不負白首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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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那一進院子,一明兩暗的格局,明的是堂屋,餘下兩間都不夠敞亮,這竹林,冬暖夏涼,最適合修身養性,靜心讀書,又或者可以邀三五好友來烹茶暢談,若不然,這些竹子最終只能被她砍來當柴燒了。 「我在哪裡都可以讀書,不見得非要書房。」他年幼時,牧牛背上可以讀書,腹中饑餓時可以讀書,被人欺淩時更發憤苦讀,因此一間專屬於他的書房,他從來沒想過。 移竹當窗,分梨為院,溶溶月色,瑟瑟風聲,獨攬半輪秋水,他腦子裡不由得浮現那樣的景致出來。 「那我就當你允了,你去給先生送節禮時,我去找泥瓦匠,讓匠人來起屋子。」她是想自己來啦,用靈識應該一天就能把竹屋蓋起來,但是家裡要是半天就多間屋子出來,蘇雪霽大概會心疾發作,為了不讓他起疑,還是花銀子請人來吧。 他應下了什麼?蘇雪霽一頭霧水。 他對著自家娘子常常有種無言以對的無奈,她總是應了,可做出來又不是那回事,他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考模式。 「鹽、菜油、米糧家裡還有,但還缺幾個大鍋,湯罐笊籬,細紗罩兒、畚箕大小蘿筐菜刀浴桶……總之要買的東西太多了。」她十根指頭都數不過來了。 蘇雪霽帶笑望著她,他沒發現自己這幾日臉上的笑容變多了,「那些個竹蔑罩兒,畚箕掃帚大小蘿筐我能自己來,我會編,咱們家後院有竹子,剛好。」 「那就交給你了。」她還真沒想過蘇雪霽會這些手工藝,她就以為他只會讀書。 果然技多不壓身,到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於是兩人分頭辦事去,分開時她還多囑咐了聲,「東西買多了,別自己提回來,使個人,要不雇輛車。」 「我不會累著自己的。」老是被娘子當成易碎物看待,他的外表會不會真的有待鍛鏈了? 兒金金也沒去遠,她從後院的小門出去,行經人家的菜畦地,深深淺淺的溝連著大渠,渠邊是堤防,長滿了防風草還有艘無人的小舟。 她旁若無人的跳了下去,落在河岸邊,挖了蚯蚓,便將釣竿插在石縫間,也不去管它,又在河央埋了兩個魚籠,接著她便坐在大石塊上,看著鷺鸞在河面上覓食,一邊用靈識注意。 還真是一會兒的功夫,釣竿上就有了動靜,她揚起釣竿,這一看,重量還真不輕,再下一竿又是一隻。 她也不貪多,收起了細頸大肚的魚籠,裡頭除了泥瞅、魚還有許多活跳跳的蝦。「這下可以熬魚湯來暖暖身子,放點海帶,椒鹽烤蝦,唔,也挺好吃的,泥瞅也給先生送去吧,燉來吃,養顏美容,師母應該會喜歡。」 把東西收拾了,把河豚放在木盆裡,其他的仍用魚籠裝著,便帶著豐富的收穫回家去了。 *** 這日胡之到碼頭去接個許久未曾謀面的友人,回到家,胡夫人迎了出來。 「這都要入冬了,周公您不在京城享福,卻往我們這鄉下地方跑,實在是蓬華生輝。」 被叫周公的人看著有些風塵僕僕,彌勒臉,身材也和彌勒佛不相上下,臉上總帶著笑眯眯的笑容,不認識他的人都以為他最和善不過,也只有像胡之這樣與他有交情的人才知道,這樣的人最是毛病一堆。 但是你也別小看他,這周枚可是梵朝享譽士子的大儒,據說才高八斗,能七步言詩,當年他曾對先帝提出變法,新法推行時亦出力不少,讓剛從戰亂煙硝中走出來,亟待休養生息的梵朝奠定了未來數十年的安定格局。 他是個有謀略的人,門生故舊沒有千也有八百人,周邊各國都想請他去講學,教化士子,只可惜新帝繼位後,他推託年事已高,退出了權力中心,遊山玩水,好不自在,有時,連親近門生也不知他的行蹤。 即便致仕,他在天下讀書人的心目中仍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 「弟妹啊,你這是拐著彎罵我這老不死的又來叨擾了。」 這胡府他一年總要來個幾次,哪個位置最舒坦,他都知道,幾句話當中婢女替他在位置上多加上厚椅墊,這才坐下。 胡府訓練有素的婢女已經摟來熱巾子,茶水糕點一樣不漏。 「周公與我家老胡年輕便是舊識,他這年越發孤僻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有時在他面前也說不上話,您能來替我分擔分擔,我還感激不盡了。」老夫老妻日日對著同一張臉,會厭煩是正常的,這來了舊友,她還能鬆快幾日,歡迎都來不及。 「他太不該了,我替你訓他!」 胡夫人笑得親切,也不糾纏前頭那件事。「您來得正好,是個有口福的,方才老胡的秀才學生給他送十月朔禮來,人還在前頭候著。」 胡之一生致力於教育,學生多得數不清,自然不是每個學生來他都會見。 胡之拿了顆水梨咬著,忙起身去看,稻草編制蓋覆著的木盆下兩隻三斤多重的河豚正朝著他吐泡泡,大喜過望。「這時節哪來的河豚?誰送的?」 「就那蘇雪霽,蘇秀才。」 「這二愣子是開竅了嗎?」 「這不是覷著你好這口,時節再不對也找法子給你送來。」他哪個學生不知他的喜好,偏生這河豚不是常物,全身都是劇毒,就算市集裡有人賣,也少有人買,稍有不慎便會中毒身亡,拼死吃河豚,值得嗎? 胡之深知這點,平常也不敢造次,畢竟還沒活膩。 「真是小氣鬼,就送兩隻。」周枚也過來探頭看了眼,萬分嫌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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