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不負白首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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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都怪我,忽略你已經到該談嫁娶的年紀了,這些日子家裡的事情又多,你要真的動了這心思,伯娘往後幫著留意看看有哪些好人家,你模樣不差,咱們好好挑揀,蘇家這個咱們就不要了。」 兒金金把手蓋在梅氏的手背上,那是一隻枯瘦又沒少操勞的手,說出去誰相信這是一雙官太太的手? 梅氏看著兒金金清澄明淨的眼瞳,有些不自在,雖說這侄女與她親近,但病了一場之後明顯變得有些不同,每件事都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也就銀銀一個女兒,是真的疼這個侄女的,在明知道蘇家是個火坑,她哪裡下得了手把人推進去? 姑娘家要過得好,就得看能不能嫁得好,嫁得好,這男人懂得疼人,以後再生個兒子,一輩子就有著落了。 兒金金從梅氏的眼中看到心疼。「伯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是伯父伯娘把我帶大的,是你們讓我知道沒有爹娘也可以過得很幸福,家裡如今發生困難,我若袖手旁觀,還算是人嗎?」 梅氏心中湧上酸澀。「咱們家再難,也沒把閨女往火坑推的道理。」 「伯娘當我是親人,我也把伯娘當成我的娘,其實不管嫁好嫁壞,不就是過日子,如果蘇家秀才的病能治好,我和他就一塊過日子,要是不成,那只能說他是個沒福氣的。」 梅氏沒想到兒金金會這麼說,這叫她怎麼說才好?她咽了咽乾澀的喉,摸了摸兒金金軟綢般的發,歎了口氣,「照理,你的終身大事該由你爹作主,伯父伯娘是不能越過他去的,更何況這樣的親事……只是你爹多年沒消沒息,人也不知道去了哪,想叫人遞話與他商量都沒法子,真叫人為難。」 「沒事,是我自己要嫁的,他不會說什麼的。」這話裡的意思,兒金金聽得懂,伯娘這是軟化了。 梅氏蹙起眉心,還是搖頭。「我還是覺得不妥,萬沒有這個道理讓你嫁過去侍候那群白眼狼。」 兒金金仍舊笑得沒心沒肺。「伯娘疼愛金金,金金知道,不過那些個蘇家人又不是金金的誰,就算嫁過去,我是不侍候他們的。」 「這哪能由得你!」小孩子不懂其中的厲害關係,雖說那蘇秀才已經沒有長輩,但是他一個孩子還必須看二房臉色吃飯,金金嫁過去,不也得看二房臉色行事? 「伯娘不如多給我講點蘇家的事,我也好心裡有個底。」兒金金在某方面是實際的行動派,既然決定做一件事,就會先做好準備。 都說了那蘇家秀才和二房不和,她嫁的是大房的人,二房只是親戚,你對我好,我也有來有往,你要看我不順眼,誰理你? 輕飄飄的話讓梅氏心情更加沉重,這兒女婚姻嫁娶從來不是個人的事,是兩家纏纏繞繞的綁在一起,複雜得很,哪有金金想的這般容易輕巧? 梅氏勸了半天,口都幹了,見她還是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她該勸的也勸了,該說的也沒少說,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了,只好換方式寬慰兒金金也寬慰自己,「我聽說命危的人讓喜事沖一沖,就會沒事,也許蘇家那孩子把你娶進門,這病就好了也說不定,你是個好孩子,你們……這未必不是緣分。」 兒金金是不相信什麼沖不沖喜的,不過她感受得到梅氏對她的憂心和不舍,所以梅氏說什麼,她就猛點頭,最後索性埋進梅氏的懷裡嬌憨的一通撒嬌。 梅氏被她這一通胡攪蠻纏,哪裡還記得什麼要訓她的話。 *** 隔天,梅氏去蘇家回了話,這親事他們答應了,只是嫁過來的對象不是她的女兒,是她的侄女。 蘇家迎出來的是蘇秦氏,頭上插著兩根包銀簪子,金雀耳墜,腕上青綠玉鐲,一件半新不舊的褙子,尖臉淡眉,隱約流露出刻薄的小家子氣。 蘇秦氏一聽梅氏回話就擺了臉色。「這老大辦的是什麼事,這麼大的事回來一聲不吭的。」 梅氏心裡也有氣,可她知道這當下要是任人拿捏,金金嫁過來的日子會更難捱,難得硬氣了一把。「你們蘇家都能換嫁,為什麼我們不行?」 蘇秦氏轉了轉眼珠,心裡又有了旁的計較。「呦,瞧老姊妹說的,咱莊戶田舍人家沒那麼多規矩,總之有姑娘願意嫁過來就行,我那小叔的身子又能挑揀什麼好人家的女兒,既然你們同意,給的聘禮也就算了,我們也不指望你們能有什麼嫁妝,喜服什麼的看著是來不及做了,你們家如今那家境,就去借一套穿穿,改天洗乾淨了再還就是了。」 看來他們兒家也不怎樣,合著是別人家的孩子死不完,死活不讓自家閨女進她蘇家的門,倒是推了個爹娘不聞不問的孤兒來頂這門親事。 「我們家金金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兒,得不到你一句好也就算了,還未過門,就這般被你嫌棄,我們寧可不嫁!」梅氏本就不情願,蘇秦氏又戳人心窩,這下連皮笑肉不笑的應付都做不出來了。 「呦,瞧瞧我這張嘴就是有什麼說什麼,老姊妹就別計較了。」蘇秦氏做做樣子的搧了自己的嘴,卻是半點誠意也沒有。 原來所謂的官也不過爾爾,落魄之後在他們手裡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不管那丫頭長相怎樣,孤女配養子,這樣的人給那死小子娶進門,倒是絕配。 這蘇秦氏話裡話外沒有一句不是戳著人心,甚至踩著兒家的臉面,說三天就要迎娶,連繡蓋頭的時間都不夠,喜服也要去借,這哪裡是說親?用搶的比較快!這樣嫁過去誰能把金金當回事? 一想到這裡,梅氏不禁悲從中來,她那苦命的女兒為了這親事,昨兒個夜裡想不開差點懸了梁,要不是和她睡一起的金金反應快,她這女兒就沒了。 瞧著女兒細白頸子那一圈的淤紫青紅,把人放下來的時候,她這做娘的想,女兒要是有個萬一,她也不活了。 因此就算現在的心苦得比黃連還要苦,手腳冰冷,再多的屈辱和不甘心也只能認了。 她煩惱的還不只這個,看蘇家那態度,蘇雪霽那孩子會不會真的不好了? 梅氏在回家路上只覺得心情越發沉重,但是事情都到這地步了,能怎麼辦? 回到家,她珍重的把壓箱底的一塊料子拿出來,摸著那光滑的緞面,原本這塊布是留著給女兒出嫁的時候用的,哪知道如今卻用到了金金身上,她閉了閉眼,發狠把布裁了。 梅氏熬了兩宿的夜,熬得眼睛通紅,好不容易替兒金金趕制出嫁衣和紅蓋頭,至於刺繡花樣什麼的,實在沒那時間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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