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半調子殺手 | 上頁 下頁


  等他的自怨自艾、自歎自憐結束後,唐詩畫早就失去了蹤影。

  不行!他非跟住她不可,依據他把馬子的第六感,他的情敵似乎是出現了,他們過過招,一個令人不容小覦的男人。

  盯緊他的獵物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拿定主意,他也往牆上爬……

  「王子,你怎麼又做出這種敗壞形象的動作?」幾公尺外跑來暗中保護他的保鏢說道。

  他們不敢置信,在他們心目中形象高貴的國家繼承人居然會做出這種有損國譽的不雅動作。

  他們的王子會變成這樣,鐵定是受了那個滿口髒話的修女影響,啊!可憐的王子……

  平安飛抵本壘,唐詩畫基於本能,頭一件事就是檢查自己的衣裙有沒有遭到任何汙損。

  檢查完畢,尚稱滿意,於是便晃著一貫輕鬆的步伐走進浸心堂。

  「詩畫,你可回來了。」瑪莉亞滿臉微笑地迎了出來。

  唐詩畫被抱得一頭霧水,瑪莉亞永遠是笑容可掬的沒錯,可快樂得像要飛上枝梢的小鳥還真是不常見。

  她剝開瑪莉亞幾乎黏住她胳臂的手指。「看樣子,你等我很久了。」

  瑪莉亞是張白紙,喜怒哀樂鮮明得像紙上的黑字,很難令人忽略。

  「是呀,你怎麼知道?」她的眼閃著星芒,原本就清雅幽韻的臉不知何故增加了爍目的輝瑩。

  「我就是知道。」這要解釋到令瑪莉亞滿意,不知要浪費多少口水,她今天累斃了,沒那氣力。

  「哦,」瑪莉亞顯然也無心要追根究柢,她迫不及待要將喜悅分享給唐詩畫。

  「我想重建浸心堂的願望快可以實現了。」

  「你釣到凱子了?」她一不小心,慣用語就從舌尖溜出來了。

  或許是瑪莉亞正沉浸在無上的喜悅裡,並沒有加以追究。她兀自咕噥:「我從來沒想到還會遇見他,他一口就答應要幫我們重蓋一幢更大的浸心堂,有花園、有更大的彌撒堂,還可以代辦幼兒園的場所,這樣聽起來是不是很美?」

  「這人把馬子還真是大手筆,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時代還有肯做白工的傻瓜嗎?」

  這種話拿來唬人也只有「純潔」如瑪莉亞才會相信。

  瑪莉亞回過神來了。「詩畫,你今天是不是又犯口戒了?」

  「沒——唉呀,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粒的,我不小心嘛!」

  「這是不對的,總而言之,在晚餐前還是按照舊慣例——五百遍的讚美詩。」

  對這檔事瑪莉亞非常堅持。

  「五百遍,瑪莉亞,我的指頭會斷掉。」明知道她跟彌撒堂中的風琴有仇——

  「沒得商量。」只要涉及信念問題,瑪莉亞絕無讓步的可能。

  唐詩畫頹喪地低下頭,她就知道她的黴運要大開了,自從遇見亞歷山大和鄂圖曼兩大黴星後。

  「掃把星!」她對著地板抱怨。

  「再加一百遍,詩畫。」瑪莉亞篤定地說著。

  唐詩畫恨不得口吐白沫昏倒了事,恨只恨她的身體一向好得像頭牛,就算倒下也沒人會相信的。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聖堂,掀起琴蓋。「萬能的聖母,這沒天理嘛,詩畫從小就在流氓太保街長大的,說粗話是本能,瑪莉亞為什麼非把南方的橘子變成北方的枯枝呢?矯枉過正是不好的,你說對不對?」她不看琴鍵,卻膘著彩繪玻璃上的塑像抱怨起來。

  聖母瑪莉亞一片默然。

  「我就知道你跟瑪莉亞阿姨是同一個鼻孔出氣的。」指尖一沾上黑牙白皮的琴韻,叮叮咚咚的樂聲登時由她揮動的手中流瀉了出來。

  她嘟嘟嚷嚷的一堆話全倒進斜倚在教堂門口的快手耳中。

  她彈風琴的樣子說不上頂美,特別是在蹙腳的琴藝下,聽她的演奏更談不上任何享受——甚至是噪音,但他就是無法移動自己的腳。

  初見她,她又辣又凶,如畫的眉目經常潑灑著青春的任性,鮮明的個性直來又直往,嗆得連彎也不肯轉一下。

  如今坐在琴凳上的她,許是那份專注,令她憑添了一分難得的溫柔,此刻那身修女服不但不再刺眼,他反而還覺得十分適合她。

  「咳,如果你的天主那麼喜歡聽讚美詩,這會兒不被你嚇得落荒而逃才怪。」

  「叮——」風琴走音了。

  「哪個縮頭縮尾的烏龜蛋?滾出來!」是哪只打不死的蟑螂?

  「嘖嘖,你還真是出口沒好話,你這修女八成是拿著幌子騙飯吃的。」他忍不住消遣她。

  「是你!」他摸上門來作啥?果然是只甩不掉的臭蟲。「你敢侮辱我神聖的身份?」

  「我可沒見過滿口髒話、行狀粗魯的修女,你呀,只有那張臉勉強夠格騙吃騙喝,其餘的,免了吧!」他喜歡招惹她,因為好玩。

  「我的琴藝是不怎麼樣,你呢?淨嫌我彈得爛,你有本領端上檯面來瞧瞧。」

  十根指頭不一樣長,他以為彈琴跟吃飯一樣容易啊!

  「你不後悔?」快手愛笑不笑。「我的琴藝平平,不過也夠你慚愧得自殺謝罪了。」

  「法螺吹大了不怕破掉,有種就上來。」兩人間走火的電流一觸將變成火花。

  快手姍姍步上琴階,五指看似隨意地飛掠過琴鍵,試過音後,一連串清越的音符立刻蕩滿所有空間。

  唐詩畫的腦波連線霎時中斷。

  ——是韋瓦第的小提琴協奏曲,而他居然用風琴將小提琴的味道全保存下來,行如流雲水蕩。然後,是古諾的聖母頌,一時聖潔純淨的樂聲如誦如行板——

  她從來沒好好打量過鄂圖曼,這下不由留了心。並非他長得不夠搶眼,相反的,他那由本身自信累積出來的硬骨氣和獨特的濃冽狂狷氣質比一般五官俊美的男人更容易俘虜人心。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和瀟灑如流雲的不拘小節,這樣大開大闔的男人肯定是討喜的,他喜怒形於色,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和凡事錙銖必較的嚴肅男人相去甚遠。

  這並不代表她心動,她的心已經奉獻給天主,此時,她只想當一個傑出的修女,男女情愛於她太縹緲了。

  再說,她討厭他,容貌是一回事,那種一見面就討厭的感覺發生的毫無道理,她自己也參透不出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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