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黯銷魂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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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囉嗦!」 霜不曉慢慢的離開,離開那個土匪的眼前,找到往山澗上的路,她才想起來,忘了問他的名字了。 踱著腳一拐一拐的走,山路崎嶇,到處是石塊,跛腳走得辛苦,她得找個東西來支撐,要不然她今夜要想爬回山道將難如登天。 她在沿路的大樹中看上一根還算堅固的樹枝,雙手並用的折了下來,去掉樹葉,總算有根拐杖了。 可是手掌心的皮在剛剛折樹枝時磨破了,她甩甩手藉以甩掉些疼痛感,咬撕下一塊布纏著,不再理會。 這一整年出門在外,改變了霜不曉很多,一塊大餅配著水可以充當一餐,破舊的衣裳洗淨以後補一補也能穿,甚至在大娘那裡學會納鞋底,她越來越賢慧,以前荼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至於身體的磕磕碰碰不可能免,她也越來越處之淡然。 往上爬顯然比下坡難多了。 她得回去,回去看看那些曾經照顧過她的大叔大嬸,那些開朗樂觀的人們,也許會有像她一樣幸運的活著。 柱著拐杖,雖然不容易,但她在烏日西墜以前終於回到山道上。 細微的黑塵隨風卷著,那是焦土,風將它們吹散,帶到四方,幾處的火光燒著殘金的貨架、旗幟,橫屍遍野。 霜不曉拖著腳步,慢慢的走,偶爾蹲下去察看那些臉上尚有血色的人有沒有鼻息,一步步沿著山道走過一遍,最後她佇立在風中,淚,悄然地滑過心口。 不論情況有多糟,起碼、起碼,不能讓他們曝屍荒野,她得想辦法安葬他們。 她翻動那些盜匪拋棄不要的貨物,找到一把鏟子。 蹲下身,她握緊鏟子挖起地來。 *** 垂雲夜幕吃掉了僅有的光亮,風刮過霜不曉單薄的身體,她仍舊專注著手上的活,泥地緩緩的被挖出一個窪子,她壓根沒注意有點點的火光,且為數不少的由遠而近,逐漸往她這裡過來。 「夠了,住手,你瘋了嗎?」龐大的身影,蒲扇大的手握住她手中的鏟子,強制她住手。 霜不曉遲鈍的抬起頭來,眼裡是一片呆滯、茫然,冷風吹亂了她的發,小臉蒼白如紙,嘴唇一點顏色也沒有。 來人是去而複返的土匪頭子。 「不是要趕路嗎?邊界離這裡可還遠的咧,回這裡做什麼?你就算把一雙手挖爛了也埋不了那麼多人,你到底有沒有腦筋!真會被你氣死!」他罵聲咧咧,只是那斥責聲裡夾雜著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東西,那是他當了土匪後再也不曾在心裡洶湧過的東西。 真心實意的關心一個人,不帶任何目的。她說不出話來。 「喂……」 「他們……都幫過……我……不能讓他們躺在這裡……我的良心……會……過不去。」眼睛聚焦,認出了人,呐呐的解釋,在寒風中待太久,連嗓子都啞了。 「良心、良心,你都快跟他們並排躺在一起了,還跟老子講良心?良心要真值錢,我腦袋給你!」瞧那身子抖得像落葉似的,不像話! 霜不曉垂下頭,還想要往下挖,鏟子卻不聽使喚,「當」的聲滑了下去。手,抖個不停,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她試圖用左手抓住右手,一隻手不行,兩隻,總成吧?可惜,兩隻已經疲勞過度的手都不聽使換了。 「娘的!」他咒駡道。 她那還叫手嗎? 「還看、還看,你們這群混蛋趕快給老子動手,杵在那裡當挺屍啊?誰敢偷懶,今天的入帳就沒他的分,趕快幹活去!」他轉頭,惡狠狠的朝拿著能能火把、鋤頭、挖鏟,還有很多工具,圍成半圈的男人們大吼。 男人們摸摸鼻子,一哄而散。老大今天特別暴躁啊。 霜不曉很累,累得連轉個頭都不容易,但在那些火把的照亮下,她模糊的看見那些土匪分工合作,有的開始挖洞,有的用板車搬運屍首,有的砍樹,把木頭劈成兩半,要替那些人做墓碑。 他們要埋葬這些喪命在他們手裡的人。 真是諷刺! 霜不曉何嘗不知道,人是最矛盾的動物,黑的不一定黑透,白的也不見得純然潔白,總有一道灰色的溝橫在中間。 「你給老子過來!」派完工作的人回過頭來吆喝動也不動,呆呆跪坐在泥地上的她,可看她虛弱的模樣,口氣不覺放軟,「站得起來嗎?」 她緩緩點頭,哪知道因為跪坐過久,下肢已經不聽使喚,起身時一陣頭暈目眩,人就件後倒了下去。 倒進一雙強壯的臂彎裡。 「我把你當妹子,沒有非分之想,你不要以為老子吃你豆腐。」已經稍微知曉她的個性,真的不敢再領教她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 霜不曉疲乏的閉眼,點頭。 賊頭扶著她走到大樹下坐著,示意一旁跟著他的嘍羅將火把拿近一些,好讓他看清楚霜不曉的情況。 斑駁火光下的她攤著一雙手,原來是左右手破皮了不知幾回,幾乎血肉饃糊,連破布都黏入血肉中,難怪她痛得連握拳都沒辦法。 「你這樣不行,你需要休息還有泊療。」即便是大男人的他,看了這樣子也覺得痛到骨子裡去,她居然吭也不吭一聲,她這心性,唁。 「我有你給的金創藥。」雖然疲倦,她仍是逐宇說得清楚。 「金創藥又不是萬靈丹,你以為能泊百病嗎?我山上有個學過醫的,他醫術很不錯,你讓他瞧瞧,瞧瞧,我才心安。」 「我要看著他們入土。」那些曾經照顧過她的人都還沒被安葬,她不放心。 「你不信我,明天你一睡飽我就帶你來看,這樣可以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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