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黯銷魂 | 上頁 下頁


  「不管奴婢怎麼勸公主都沒用,她堅持要跪在那,都這麼晚了,公主那樣矜貴的身子怎麼挺得過秋涼天氣,錦紅斗膽出宮來請公子去勸勸公主……」她擔心得心都快要碎了。怎麼公主一心想託付的男人卻不為所動?他的確長得好看,一雙眼像能看穿你似的,可卻總是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平常性子冷,不近人情也就算了,現下公主喜歡他,即便他們之間沒有多麼深刻的感情,可是,於公,他也是公主的師傅吧,怎能如此無動於衷?

  公主傾出所有去喜歡這個人,真的值得嗎?

  「我不想去。」

  錦紅氣壞了,握緊拳頭,焦急混亂全部化成憤怒,她好想給他一個耳光,刮醒他。

  「鳳鳴質子,你可知道公主為什麼會在碧霄殿外長跪不起?公主和陛下起爭執,為的竟是你這種沒血沒淚的人,我替公主不值,她為什麼要求想下嫁你這薄情寡義的薄情男子,可憐的公主……嗚……」

  「下嫁於我?」他終於有了常人的反應,卻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如願所償,而是幾分意外,更多的是想不通。

  「是。」錦紅快咬碎一口銀牙。

  「公主是那種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說什麼也要同皇上爭到底,而你卻渾然不知,甚至漠不關已,公主太可憐了!」

  帝王心術簡單講就是管理學。

  管理臣子、後妃、皇子女,甚至偌大江山並不容易,佑帝雖然疼愛曉公主也不能為她壞了規矩,畢竟皇家子女的婚姻大事向來不由自己決定,皇子女是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擁有一段愛情的人。

  沒想到她竟然向帝王要求嫁人,對象是他……這位公主到底在想什麼?

  他不能說不感動。

  一開始要他入宮授課,再來直言不諱的說要與他做朋友,接著異想天開的要下嫁於他,在在都是為親近他做的努力,然而天下女子何其多,他誰都能娶,唯獨佑帝的女兒不行,他犯不著給自己找麻煩。

  若是成就這門親事,只會拖累他的腳步。

  鳳鳴用一種令人發麻的眼神瞅著錦紅,明明是冰冷的聲音,卻唇邊帶笑,看得人發慌。

  「有空在這裡罵我,不如趁早回去照料你家公主比較實際,以她那種千金嬌貴的身子,這會兒恐怕是昏倒了。」

  鳳鳴一語成讖。

  由於過於疲累焦心,又被道勁秋風吹得遍體生寒,內外交加的煎熬下,昏厥過去的霜不曉被人送回了折蘭殿。

  寢殿裡的宮娥忙成一團,遞巾子的遞巾子,熬萎湯的熬萎湯,請太醫的請太醫,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馬翻。

  躺在綴花錦帳裡的霜不曉睡得昏昏沉沉,只覺得手足冰冷得像浸在冰水裡,可五臟六腑卻如乾裂般灼痛,冰火冷熱間,反反覆覆,意識仿佛沉淪在茫然無邊的大海中,找不到彼岸。

  不知道過了多久,霜不曉總算清醒了些,聽著熏籠裡頭銀霜炭塊輕微嗶剝著,令人回暖。

  霜不曉有些困難的睜開雙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錦紅紅通通的眼眶和鼻子。

  「怎麼……你……」霜不曉的聲嗓像被砂磨過,粗嘎得不像話。

  「公主,您終於醒了……別起身,沈太醫說膝蓋上了藥,暫時不要活動,等過個幾日就會沒事的。」一直守候在床榻邊的錦紅抹掉欲奪眶而出的淚,趕緊拿起數個枕靠墊放在霜不曉背後,讓她能舒坦點。

  「本宮的膝蓋怎麼了?」恍惚著,腦袋裡空白一片。

  「石礫太粗糙,公主細皮嫩肉的,兩隻膝蓋都磨得瘀青發腫又破皮……您那時一天一夜沒吃沒喝才昏倒在碧霄殿外,您不記得了?」錦紅往白玉荼盞裡倒了溫熱的湯藥遞給霜不曉。

  霜不曉托著額,經過一夜折騰的臉蛋看起來有些憔悴,「我想起來了,我以為自己還可以再撐久一點……」她有些懊惱自己這麼快就被打敗。

  「您這是何苦……」錦紅欲言又止。

  「皇兄他們都回自己的宅邸了吧?」霜不曉在混沌的時候,曾經聽見許多聲音來來去去。

  隱約認出是哪些人。

  不過,那裡面,沒有那個人的醇厚嗓音。

  失望嗎?

  虛弱的身體,疲憊的心情,這些都是她從來沒經歷過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情況。

  看見主子茫然的目光、蒼白脆弱的模樣,綿紅萬分心疼,幾番思量,還是決定把自己出宮去找鳳鳴質子的事情擱下,他那狠心拒絕的淡漠模樣,要是讓生病中的公主知道,肯定要傷心欲絕。

  「公主,還是趁熱把藥喝了吧,把身子養好才重要。」

  霜不曉麻木的將藥汁一口喝盡,竟然不覺得苦,不信又舔舔舌,真的不苦,便讓錦紅把盅接了過去。

  是因為心培的關係嗎?

  用如此激烈的方式長大,看起來不是個好法子。

  可是這些不都她自己選的?

  「公主,甜糖給您甜甜嘴。」

  「不要了。」

  「不要?」

  一向怕苦的公主居然在喝下那一碗比黃連還苦的湯藥後,不吃甜嘴的糖,這是不曾有過的事。

  錦紅盯著那糖,讓下面的人收了起來。

  「公主……」

  「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出去吧。」

  無力的躺回枕堆裡,眼眸看著窗外掛在槍上的鸚鵡鳥籠:心思卻輾轉於那個靜靜站立,輕輕淺笑,始終如一的男子。

  鳳鳴當真不喜歡她嗎?可他也沒說討厭她啊,他總是啥著若有似無的淺笑,但在出事時還記得護著她,這不是喜歡嗎?莫非這一切都只是她的想像?

  百轉千回,千回百轉,就是想不出所以然來。渾渾噩噩半個月,佑帝的詔書打破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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