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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少年的管孤鴻是什麼模樣?

  手裡抓著從杏樹上拔下來的杏子,兜了一個裙子,阿房席地坐下,抓起裙擺輕輕的把它們上面的細小絨毛擦掉。

  擦呀擦的,一會兒就堆了一小堆。

  「桃花嫣然出籬笑,短牆半露石榴紅,芙蓉榭暖春鴨遊……咦,阿房姑娘,佳人胭脂半點倚綠松,你說我吟的這詩好不好啊?」白綢的衫子,皮背心,手搖孔雀翎扇,逍遙穿過小拱門,是有段時日不見的管惟獨。

  阿房站起來,杏子灑了一地。「二當家。」

  「我喜歡別人叫我名字,這樣比較親切,二當家聽起來就是比大當家沒擔當、沒氣魄,矮人一截怎麼聽都不舒坦。」

  他居然計較這個,「不好,我不管稱呼你什麼都顯唐突,我覺得還是稱呼你二當家比較順口。」

  「你在怪我對不對?怪我把你帶到這裡來。」他腦袋聰明,心眼透明。

  阿房彎下腰,慢慢的拾撿那些果實。

  「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經很久不再想這個問題了。」她望向眼前的晴空萬里,鳥聲啁啾,「人活著,總是要往前看,老往後想,沒什麼意義。」

  想不到管惟獨也跟著蹲下來,「那,我要說歡迎你在黑山堡永遠住下去嘍。」

  「謝謝。」她回報一抹笑容。

  「我聽說你搬進我大哥住屋的小跨院啦?」他明知故問。想必這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整個黑山堡已人盡皆知了。

  「嗯。」她勇敢的點頭。

  「謝謝你心胸寬大,不計前嫌。」管惟獨的聲音注入了正經,這讓阿房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你以前那些兇狠淩厲的臉色都到哪去了?跟現在完全不像耶。」她不再蓄意去感覺他身上的味道,這樣覺得自然多了。

  「需要我的懺悔嗎?我那時候真的很緊張,畢竟劫囚車被逮可是死罪一條,想我這般英俊瀟酒,要是英年早逝豈不悲哀。」管惟獨表情豐富,唱作俱佳,跟之前給阿房的印象簡直南轅北轍,完全不同。

  「不過,我跟你說,我大哥的性子跟我不同,他個性溫柔,是個難得的好男人。」他雙腳一伸,往後就倒,整個人以大字型躺在草地上。

  溫柔?好男人?這些名詞怎麼也夠不到管孤鴻給人的印象。

  他說的溫柔男人是她認識的那個嗎?

  「別懷疑,的確是你想的那個人。」

  「你跟他兄弟感情一定很好,才會在我面前說他好話。」阿房的語氣透露著欣羡,卻不是很相信管惟獨的話。

  「還好啦,誰叫我很不幸跟他生在同一個家庭。」他笑得可得意了。

  「你那表情有哪點不幸啊?」阿房忍不住糧他。

  「哈哈,被你看穿了。」她不難相處嘛。剛開始也許是有心結,會讓人覺得她個性略顯陰沉,現在,有點改觀了。

  人果然不能拿第一印象做準則。

  「不瞞你說,這黑山堡是我們的家業,想甩都甩不掉,註定了,就像人一樣,生下來註定當老大就是老大,除非有人把你幹掉,要不然這輩子都不可能卸掉老大的責任。我大哥也是,少年的他溫柔謙虛,心腸好人又長得俊,可是,家業的擔子把他臉上的笑容都趕走了,也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要是他能期待,期待有個女子能改變他大哥日漸冷漠的個性,那該多好。

  「就像我家一樣啊,我跟姐姐們繼承的也是家業。」父母的期待常常會變成長兒女的負擔。

  至於大當家的——或許她有些懂,管孤鴻對她的那些體貼,不是因為對她懷抱歉疚才有的行為,是他溫柔的天性。

  「算命也有家業的喔。」

  「不過幸好我不是爹娘期望中的人,我活得很自由。」自由的代價是沒有人對她付出關心跟愛。

  這樣值不值得呢?

  「阿房姑娘,我們兩人的想法、性子都很接近,不如湊成一對,你說這交易如何?很不錯吧?」他說什麼都不考慮後果。

  「二當家,你愛說笑。」她把杏子兜在一起,準備離開。雖然她覺得管惟獨好相處,不過說話也太過百無禁忌了些。

  他們了不起只說過幾次話,終身大事哪能這樣草率的?

  「你別走,我可以發誓,我是真心誠意的,要是不夠誠心,我願意被天上掉下來的豆腐砸,砸到腦袋開花為止。」他心裡挺高興的,她似乎不為他的「美色」所惑。

  阿房站起來,臉上有少見的不悅。

  「二當家,或許我不應該交淺言深,但是,你不覺得把多餘的時間拿去幫大當家處理公務,分擔他一些煩勞,比你用一張嘴巴說說還來得實際嗎?」

  管惟獨也跳起來,這姑娘真是無法叫人不欣賞。「好!我中意你,我決定把正妻的位置留給你,你說我這樣夠不夠誠意、夠不夠真心?」

  就在他想去拉阿房的手時……

  「你的真心誠意還是留給自己用吧,要娶妻先創業,男子漢沒有事業,你想讓一家老小都跟著吃苦嗎?」

  聲音入耳,管惟獨腳底冰涼,頭皮發麻……「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要不然我應該在哪裡?」一身泥濘的管孤鴻面色黝黯,顯然才從溝渠地回來。

  「整個黑山堡都歸你管理,你自然有忙不完的事,嘿嘿嘿……」他不自然的乾笑。

  天啊地啊,瞎貓碰到死耗子,怎麼會這麼巧,這時間他大哥不都應該還在外面忙得不見人影?除了前面那句話,應該沒有別的被他聽去吧?

  「黑山堡都歸我管理,嗯,我瞭解了,我活該就要這麼辛苦的。」管孤鴻若有所指。

  唉唷喂啊,他大哥從來不曾用這種酸溜溜的口氣跟他說話,「哪裡,大哥勞苦功高,我感激都來不及了……」

  「你除了這些言不及義的東西,還有什麼要說?」

  「沒有……沒有了。」管惟獨連忙搖頭。

  「你跟我來。」

  管惟獨搔頭,「不要啦大哥,我以後不會再亂說話就是了。」

  管孤鴻冷冷一瞥,「誰跟你說話,我說的是她。」他一指指向阿房。「我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跟你走?」她眄了管惟獨一眼。這就是你說的溫柔的男人?

  看著阿房跟管惟獨兩人眉來眼去,有人山洪爆發了。

  「我相信你的身體大致上都好得差不多了。」

  「是的。」

  「你也應該知道黑山堡不養米蟲。」

  「大哥……你想做什麼?」管惟獨努力想救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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