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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時漢庭巴不得她快去纏別人,聞言頓時輕鬆,隨口囑道:「別帶著白大哥鬧出亂子,多顧著點他。」說完自己也歎氣,這兩人,都是懵懂孩子心性,說什麼誰照應誰。

  「你才會鬧亂子!」孔雀不服氣地頂一句,拉著白岫到別的店鋪去逛。

  時漢庭搖了搖頭,轉身走進筆紙鋪。

  回去後,燭雁果然又被時漢庭責怪一頓。待他念完離開,燭雁就拎了白岫嚴肅訓話。

  「大哥,你說漏嘴是不是?」

  白岫不敢應,低頭端坐不吭聲。

  「下回他再問,怎麼答?」

  「是那丹珠幫你看的,我只是買藥。」

  「很好。」燭雁點頭,「以後,漢庭哥在時,你不要拉我的手,不要幫我綁辮子,更別喂我吃東西。」

  白岫抬頭,「都不許?」

  「對。」燭雁看著他受傷的眼神,心裡不忍,柔聲道,「你也知道,他那麼囉嗦。」

  「為什麼?」

  「避嫌嘛,分寸嘛,總之……不應該。」解釋得自己心裡也發悶,還得勉強安慰他,「大哥,你照做就好。」

  「莫爾根也拉他姐姐的手。」白岫低聲道,「你是妹妹,不是別家的姑娘。」

  燭雁想笑,大哥也知道不是自家姊妹不能隨便親近,算他沒有傻得過份。「莫爾根還小,我們卻已經大了。再說,漢人禮儀多,避諱多,是沒辦法的。」白岫與她多年親厚,心智又如少年孩童,要他一下子疏遠守禮,他怎能接受。

  最重要的,大哥,畢竟不是她的同胞骨肉。

  她一家三口不計較,但時漢庭卻放在心上,一再提醒親疏有別。

  溫熱的手掌伸來,握住她相較之下略顯纖細的指端,她不解,「怎麼了?」

  「漢庭不在。」白岫悶悶地道。

  燭雁失笑,主動遞上手:「嗯,他不在,沒有關係。」

  「泰占每次下山,那丹珠都帶著阿吉嘎接他。」他又說,擺弄妹子指尖。

  燭雁任由他修長的手指一遍遍從自己指縫間梳過,「那又怎樣,以後我也去接你和爹?」

  「不是……」他欲言又止,漂亮的眼睛垂下,再抬起,很渴望地看過來。

  燭雁恍悟:「那種抱腰禮,是不是?」

  孩子般的兄長點頭。

  「……」她無言。滿人風俗,男人狩獵期間因有性命之憂,回來時,兒女妻子抱父親丈夫腰間痛哭,以泄擔心關切之情,謂之「抱腰禮」。白岫自從見過這種禮節,便疑惑問她怎麼從來不曾?她解釋漢人沒有這種習俗,他便很失望一樣,每每讓她好笑不已。

  「大哥,你站起來。」

  白岫便依言站起,她看著兄長修頎的身軀,歎氣。

  好罷,反正日後,也不會有機會如此親昵了。

  盯著白岫削瘦的腰,她默念:「沒什麼沒什麼」,慢慢靠近,貼到他身前,很猶豫,很不習慣地雙臂合攏,輕輕圈住他的腰。

  滿人的風俗,這樣淳樸,這樣親密。

  兒子抱住父親,妻子抱住丈夫,大聲哭,開懷笑。她長這麼大,從沒有這麼近地抱過誰,過世的母親與在世的父親,也許在她很小時,也曾抱過她。但她,第一次這般認真地、將溫情的擁抱送與他人。

  她要嫁的人家,不允許,她與毫無血緣的親人如此近昵。

  肩背一緊,是白岫高興的擁住她,甚至一用力,將她抱得腳離了地。她驚笑,改摟住兄長頸子,兄長的胸膛那麼寬闊,將她整個納入溫暖的懷抱。

  待到以後嫁至時家,時漢庭也會這樣……親熱地抱著她嗎?

  眼珠向上微翻,她不敢再想,覺得自己有冒冷汗的傾向。

  紙窗外傳來嗚嗚的聲音,一會兒門板又響起吱吱的爪子抓撓聲。是大黃在院子待得無聊了,想鑽進屋裡來轉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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