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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然而情勢又是瞬間逆轉,被撲倒的盧射陽居然還有餘力出手,掌力一吐便重擊在黑瞎子胸口箭杆上,長箭立時完全沒入。黑熊本就是垂死掙扎,受此重創,扭了兩扭,隨即真正斃命。

  厚重的熊屍下,半天後努力拱出個人頭,苦兮兮呻吟:「救、救命!哪位好心拉在下一把?」

  孔雀受驚不小,許久才反應過來,順手推時漢庭一把,「看什麼,還不過去救人!」

  時漢庭不與她計較,舒口氣,上前去拉盧射陽,才一使力,他立刻慘叫起來:「啊啊啊我的腿——」

  好像舊創口迸開了!

  盧射陽欲哭無淚,他就知道,只要好奇,他一定會倒黴……

  清晨,天色剛剛發白,燭雁正睡得迷迷糊糊間,就感覺有人進來,走到炕前。

  她動了動,困得不想睜眼,含糊道:「大哥?」

  「嗯。」

  她知道白岫是來喚她起身,仗著佟老頭不在家,一瞬間決定懶床到底,「我不去鎮上了,大哥你自己去吧。」

  「哦。」

  眉上有物輕輕拂劃,力道柔和,很是舒服。她閉著眼笑,「大哥,我還沒洗臉。」

  「那等我回來再畫。」

  「好。」燭雁應著,感覺白岫替她掖了掖被,悄然而出。不由滿足地偎了偎枕頭。阿爹不在家就是自由啊,想睡到什麼時辰就睡到什麼時辰,大哥由著她犯懶,絕不會像爹一樣強拎她起床。雖然偶爾害大哥餓肚子她也很愧疚,但大哥也有叫醒她的法子——用熱巾子給她擦臉,擦得她瞌睡蟲全都跑光,半點睡意皆無,想不起都不能。

  朦朧半睡半醒間,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就托著白岫的庇護睡懶覺。每日早上,她伺候大哥起身,大哥總是很早就醒了,等著她過去。那雙明亮純澈的眼睛高興地看著她,透著愉悅的光芒。如今,換成大哥來喚她起,那麼多年光陰歲月,仿佛在這一睡一醒間,就荏苒流逝了。

  意識緩緩下沉,忽聽窗外有人叫她,不悅的語氣:「燭雁,該起了!」

  是時漢庭。

  燭雁不理,她還沒嫁,目前還輪不到外人來喚她早起。

  「燭雁?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來,像什麼樣子!」

  要他管!燭雁嫌煩地用被蒙頭,時漢庭打小就一板一眼,她實在很不喜歡。大哥大哥,何時能替他作主退了親,救妹免入苦海?

  頑強地裝死,反正時漢庭自恃有禮君子,絕不可能進屋來,像可惡的阿爹一樣在她耳朵邊敲炕磚。

  過了一陣,外頭沒了動靜,時漢庭果然放棄。可是窗外又驀地響起高歌聲,是盧射陽閑著無聊來嘲笑她:

  早上雄雞叫三叫哎,
  佟家小丫睡懶覺哎,
  一二三人叫不起啊,
  大了想嫁沒人要哎……

  這個東家串西家住閑得發黴的傢伙倒有一副嘹亮嗓子,自己編的小曲唱得還挺順。燭雁悶在被窩裡逗得發笑,隨手摸了炕沿邊針線籃裡的一團線丟出去砸在紙窗上:「難聽死了!」

  盧射陽哈哈大笑而去,遠遠叫著:「白兄,你家妹子有趣得很啊!」

  時家不捕獵也不種田,靠時老先生在富戶教書授業以度日。因此其他村民獵戶進城趕集之時,時漢庭雖也常一同去,卻只是為了買些書紙用具。

  早上沒喚起燭雁,他微帶不豫。這丫頭年紀也不小了,如此憊懶,成何體統。就連看著燭雁長大的他都看不慣,旁人又怎樣議論!

  越想越不放心,見白岫正經過,便喚住他:「白大哥,燭雁每天都這樣晚起嗎?」

  白岫想了下:「爹在家時,會早起些。」

  時漢庭皺眉道:「佟伯不在,就任由她胡鬧了?一個姑娘家,這樣懶惰,叫人笑話。白大哥,你該管管她才是。」

  「有什麼關係,她愛睡,就多睡一陣。」白岫不以為意,微微笑著,「燭雁並沒有起得太晚,早飯也都煮了的。」

  時漢庭氣結,他就不應該和白岫提,一個心智如同孩子般的人,能指望他懂什麼?

  盧射陽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笑嘻嘻插話:「人家還沒過門,就管頭管腳起來了?」見時漢庭臉上不甚自在,更是趁機起哄,「啊喲居然臉紅,你這小子面皮也忒薄啦!」

  時漢庭微窘:「我不是管什麼,我……」

  盧射陽自來熟地跟他勾肩搭背,「你這豈不是白說,他做哥哥的,能不疼自家妹子?什麼時候娶過了門,再抱怨也不遲。」

  泰占在旁邊聽了去,他也是看著燭雁長大的,話裡不免偏疼些:「我們家那丹珠做姑娘時也貪賴不愛起,成了親就好啦,習慣要慢慢養,不是一下就改過來的,再說,我瞧燭雁起得也不算晚,咱們屯裡誰家女孩不是雞叫三遍才起,燭雁和佟大叔進山那陣,日日天不亮就起身,難為她小小年紀,可吃了不少苦。」他爽朗笑道,「我說你們兩個何時辦喜事啊?加新嘎都周歲了,我們燭雁還沒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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