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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見到丫頭有些自嘲的笑,白雲風止住腳步。

  方才見她走開,他便阻止了本欲跟來的五弟自己跟了過來,遠遠的見她一路看著景色,靜而無波的臉上突然浮起一抹淺笑,卻充滿自嘲,整個人一下子清晰起來。

  因為成為五弟貼身丫頭的關係,在每次例行談心時立在一邊候著。

  沒有美麗的容貌與靈巧的手段,總是低著頭奉上一杯茶,立在一邊不言不語。

  總感覺便是個得體的丫頭,並無太過突出,讓他們的「談心」當著她的面也不會覺得尷尬。

  然而這個太過安靜平常的表現反而不那麼尋常,也漸漸引起了他的興致。

  「五弟那邊好相處嗎?」突然開口,他仔細觀察著丫頭的表情。

  「四爺?」聽到問話,白水遙嚇了一跳,抬頭看著不知何時立在身側的白雲風。

  這人看她的眼神充滿算計,她混在商場七八年,怎麼會不知笑面虎長什麼樣子?

  年紀雖然比她還小,但大約古人早熟,儘管只有二十二歲卻比那邊三十的還要深不可測。

  「我的五弟是天生的心病,尋訪天下名醫都道活不到成年的。」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地突然開口,輕抽淡寫卻激起驚濤駭浪。

  她低下頭,心中一窒,雖不答話卻也知道要糟。

  「五弟直到五歲都臥床不起,憑我白家的人脈,不知尋了多少名醫都只有一個答案。」見她低頭不語,白雲風緩緩牽動唇角,似要笑,卻沒有笑出來。

  「他的師傅是江湖怪人,頂頂的醫者,卻從不輕易救人,難得讓爹娘尋到了,又正好欠我白家一個人情,費盡心力才帶了回來,卻也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五弟無藥可醫。有一個辦法卻是極兇險的,早年這人因機緣曾得了一部幾百年前的邪功,練者可脫胎換骨,天下無敵,本是天下人都盼的神功,卻有一個怪名字叫重生。練者功成之時仿若重生,往事種種如同前世一般,輕者看淡世情,拋家棄子隱居避世,重者厭世厭生,甚至不願沾任何塵世間的東西,漸漸地便會失去求生意識,沒有任何徵兆地自然死亡。」長歎口氣,白雲風靜了一會兒才再開口。

  「在年幼夭折與將來明知的苦果中,家父母舉棋不定,就在此時五弟發了一次病,立時沒了呼吸,救了很久才又活過來,經了此大劫,家父最終決定還是讓他師傅領了去。此一去便是十年,雖我兄弟常去陪伴卻只能待一兩日,直到他十五歲神功大成,脫胎換骨後,老人送他回到家中,再見之時他的人已經不怎麼會開口說話了,眼神發直面無表情。儘管自小便知這個結果,真正見到時卻是那麼的不甘,我們兄弟日日守在身邊與五弟說話,便是因為怕他不和人接觸性子冷得更快。但近幾年卻也漸漸地心灰意冷了,大家都知道那一天,已經快到了。」

  凝重的氣息彌漫,兩人靜靜待了很久,他不說,她也不開口。

  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告訴她一個外人,失算的結果便是三兩下就被他搶了先機,攻了心防。

  她坐在下首垂目,不去看他。

  她恨死引她入陷阱的白雲風。

  聰明如他,怎會不知如何讓人心甘情願地陷下去呢。他們兄弟陷入的僵局,偏要拖她這個不相干的人來承受。

  儘管面上似是不為所動,心卻狠狠地抽著。

  她雖躲著所有的麻煩,卻總是陷入其中。

  明明看得極透,卻一次次地軟下了心腸。

  明明知道每一個人的動機,但卻頂不住那一聲聲軟語,一句句虛情以及自己過軟的心地。

  明德曾說過,她是一個聰明糊塗人。

  事事看透卻事事妥協。

  她脾氣倔,可以與人冷戰幾年不說話,卻心太軟,不管對方犯了多大的錯只要一先開口同她說話,便是不賠禮她也不會再維持冷臉。

  儘管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明德算是她的敵人,卻不得不承認也是唯一瞭解她的人。

  莫名其妙地穿越時空來到這裡,遠遠地離了那污穢的現實,初時的恐慌過後,她突然發現這也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重新開始的機會。

  當掉隨身首飾,一路走過觀察這個陌生的時代,綜合評估了一下現狀,她進了白府,努力地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隱藏自己。

  只是想……只是不想引起任何的注意,只是這樣平凡平淡地過一段時間罷了。

  不去想他們奇怪的談心,不去理他們怪異的兄弟之情,不去思考他們隱現的傷痛。

  充耳不聞,視若無睹。

  以笑把自己隔在外圍,冷眼旁觀著,但卻被這人死死地拉了進來,怎麼能叫她不恨呢。

  緩緩抬起頭,她看向立在一邊的白雲風,英俊的臉上掛著一抹笑,雖然得意卻也隱著苦澀。無力感漸漸遍佈全身,這個人明明為此事感到痛苦,卻可以笑著說出用來當籌碼,不得不說夠心狠,連自己的傷心事都可以這樣來用。

  白雲風看著這丫頭的眼,如預料中的清明,隱隱透出的火光更讓雙目顯得美麗。沒有經過歲月與智慧的洗禮,一個普通的丫頭是不可能有這樣深沉的眼神。

  僅僅是眼神的改變,卻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原本那個平淡舒適的丫頭瞬間成為了一個不同的人,他在心底微笑,果然如他所料,這個女人的氣勢怕是大哥也壓不住,如果不是他搶了先機,真鬥起來怕是難分伯仲。

  彼此無言,同樣是聰明人,並不需要太多的言語便知對方的用意,首先移開目光,白水遙看著水中歡快遊著的魚兒,微微苦笑,這一局,是輸了啊!

  白水遙看著手上的報告微微沉吟。

  近來武林人士接二連三地被莫名地襲擊,只傷無亡,卻全部無法參加接下來的武林大會了。據受襲者稱,來者使用的武功極高且看不出來路,而被傷者所受內傷居然基本都為五成左右,無論功夫高底。

  雖說不懂武功,但她也知道,被襲者功力各有差異,來者卻可以準確地傷其五成功力,不得不說太過可怕。

  且只傷已經報名參加武林大會之人,也有些過於巧合,雖說大多數人總是要來的,卻能知道哪些人已經報名的實在蹊蹺,多半是有內應才可辦到。

  一舞劍氣動四方,此次的承辦方正是以劍成名的劍氣閣。

  劍氣閣主江守月便是在武林大會上一戰成名,後得了慕容世家的千金獨女傾慕,帶了所有家產嫁過來,劍氣閣僅僅四年時間便成了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組織,否則也不可能競得武林大會的舉辦權。

  以情報上來看,這個閣主江守月,建立了劍氣閣便大部分時間都隱居幕後,多數是由其弟江觀月出馬。

  白家不知用了多大氣力,但仍是找不到江守月當年出現在武林大會之前的行蹤,一個人就這樣憑空地跳了出來,也十分可疑。

  這白雲風一回來便請她進來說有要事相商,接下來便丟了一堆的資料給她看,這來意雖未言明,卻有小七一路上的八婆閒聊在先,他的目的並不難猜出。

  「一個這麼厲害的人物,無門無派,武功高卻無前跡可尋,以我白家的情報網來講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怪事了。」一直仔細觀察她神情的白雲風搖著紙扇輕笑道,心中明白她已經猜出自己要做什麼。

  「四爺,小女子才疏學淺,有什麼事情還請四爺明示。」丟開手中的資料,白水遙垂下眼端起茶杯,讓自己隱在香茶的熱氣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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