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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你就只會替別人著想,人家都快要騎到你頭上來了,還一味幫她圓話,這世上就有你這樣的傻瓜。」在采漪的心中,她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惇亭的菩薩心腸。

  「人與人之間的殺戮夠多了,能原諒別人就別太計較。我只是有個疑問,她為什麼硬要說我們的果園有問題?明明就不是她所說的那樣!如果她今晚沒有說那席話,我還不會那麼在乎她的惡行惡狀。」

  采漪沒想到惇亭這麼容易將別人的話擱悶在心頭,說不定這是馬黛娜故意要嚇唬他,泄洩恨罷了。瞧他,一副真被唬住的模樣。采漪立刻安慰道:「別著急,等明天一到,她的牛皮吹破了,也就沒轍了,來,我新買了一張ENYA的CD,我想一定可以幫你鬆馳鬆馳緊張的情緒。別擔心,我會永遠支持你的!」采漪牽起惇亭的手,兩具相依相知的麗影,漸漸深入夜與月的交錯迷色中。也許真如采漪所言,黛娜不過是嘴巴胡扯瞎屁一通,根本不必為這無謂的假煙霧煩心。

  兩人享受了一晚ENYA的鄉宴,甜甜地進入夢鄉。明天會如何,再說吧!

  春寒料峭時分,清晨老像個賴床的小孩遲遲不肯露出臉孔見人。陰霾的天空不見一絲彩筆揮毫的曙光,在這萬籟俱靜的黎破時刻,朱家的大門卻傳來鳴鼓伸冤般的捶門聲。

  「來了、來了,什麼事敲得這麼急!」韓叔披了一件羊毛衫,小快步的出來迎門。

  門一開,是果園的工頭龍伯。那張駭白了半邊臉的神色,像是剛從地府遊了一趟回來似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韓叔話一問完,其餘家族成員便魚貫陸續奔了出來。

  「李先生、朱先生,大事不好了,果園……果園……」龍伯喉嚨像是被卡了一顆魯蛋,囫圇不清地說著難以辯析的話。

  「果園怎麼了,你倒是說啊!」惇亭有股不祥的預兆,這念頭是自昨晚就開始有的。

  龍伯稍喘完了氣,深吞一口口水後,終於能說出完整的話了。「我今天本來要早一點叫工人去採收水果,誰知道,我才走進果園,就發現果樹的樹根被灌上了水泥漿,所有的桔子全被打落到地上,連地上的土壤也被灑滿了硝酸,成了無機肥,完全沒有經濟價值。黎先生,中午不是有農業局的官員要來複查一次嗎?照這情形,勢必沒有大盤商願意批發我們的水果,那……那該……」

  「別說了,我先去看看情況如何再說。」

  惇亭早就有預感,一顆心怦跳得凶,他騎上摩托車,亂無頭緒是便一路奔向「橙煙軒」,采漪當然無法坐以等閒,也在韓叔的開車之下,與李振崗、朱長洛火速前往。萬一真如龍伯所言,惇亭哥……他能承受和了這個難關嗎?

  她實在沒有勇氣再想下去……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是誰那麼狠心做出這種事,嗚……」平時冷靜堅強的惇亭也被這一片瘡痍狼藉的慘況嚇到逼出淚水,這可是海若去世之後,他第一次如此放縱自己的情緒。

  采漪拾起地上一顆曾經有過多少他們血汗灌溉的桔子,愣得傻蹲在一小隅。潺潺的桔色汁液順著她指縫的溝骨處下滑,滴進了灰褐色的死土中,也滴傷了她一顆脆弱孱碎的心。

  「是誰跟咱們有過節,分明就是要置我們於萬劫不復之地!要是我知道是誰幹的卑鄙無恥的事,我絕對不饒他!」朱長洛捶著樹幹,一臉頹敗的模樣。

  李振崗則面無表情,望著一大片桔屍及冒著煙的褐土,他早就忘了什麼叫哭,什麼叫難過;事實是這麼殘酷的出現在眼前,再多的積怒難平都是無濟地事。當下,除了要查出是誰做的壞事之外,就是要趕緊尋出彌補之道。

  「一定是她,除了她之外沒有別人,我非找她算賬不可。」一陣蕭颯的空氣中傳出震天價響的爆怒聲,惇亭從悲傷的深處爬起,握緊雙拳往外走去。

  「惇亭,你要去哪,你不能衝動行事啊!還沒有任何證據之前,你這樣做只會讓自己多添一條罪行的。」李振崗抱住沸著燃點的惇亭,他簡直像是一堆正要觸爆而起的黑色原油,大有一發焚原的可能。

  「難道她就非得要用這種激烈的方式來達到她的目的嗎?情已逝、緣已斷,就算當初我沒跟海若結婚,至今仍是單身一人,我還是不會選一個當年離我而去的人再回頭找我的。」惇亭甩開李振崗的禁錮制肘,一躍就跳上摩托車。

  「惇亭哥,你這樣去太危險了,我不准你一個人去。」采漪擋在車頭,拼命要他打消這念頭。

  「采漪,這不關你的事,你快閃開。」惇亭僕前用手撥開採漪的身軀,不料,一時心急,用力過猛,竟將她推倒在地。「你有沒有怎樣?傷到什麼地方沒有?」

  「惇亭哥,別去好不好,我們可以靜下來慢慢商量看看,不必急在一時。就算你現在去把他們的屋頂都掀開來了,又能怎樣?沒憑沒據反而會讓他們說你譭謗,豈不連立身的腳步都踩不穩?」采漪跌坐在地,無論如何,她就是不願惇亭去冒這個險。分明是飛蛾撲火,中了他們的下懷。

  冷風在清涼的晨光中呼呼拂過面頰,宛如一桶冰水澆進了他的背脊,熄緩了一時爆裂的憤懣。惇亭從摩托車上跨了下來,扶起采漪說:「你說得對,應該好好想個因應的對策,對不起,害你受傷了。」

  「如果這個傷能換回你理智的心,不讓你成為別人陷阱下的犧牲品,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了采漪的這一席話,惇亭才不莽撞行事。遙遙望著一片煙硝薰天的「橙煙軒」,就算討回了公道也討不回失去這片樂園。唯今之計,便是想好對策,莫讓馬黛娜陰謀得逞,這才是最佳的明哲保身之道。

  一整個早上,所有的人都投入在災後複健的工作上。沒有人願意再說上半句話,只是默默搶救著仍有一線生機的果樹。惇亭更是光裸著上身,任汗水盈滿了他整個背脊。

  「惇亭哥,先喝口水吧!別把身體搞壞了。」采漪端出了一瓶礦泉水,臉上揚著鼓勵的笑靨。

  「謝謝,你也辛苦了一早上,休息一會兒吧!」說完,他又彎下腰扶起一棵垂危的桔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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