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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采漪

  望進那碗由采漪親自下廚為他烹調的宵夜,惇亭幾分鐘前的那份無力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傻丫頭,還懂得拖「嘟嘟」來當擋箭牌,想承認錯又不敢說出口,留下這樣一碗謝罪禮。一股甜滋滋的欣喜狂湧,什麼不如意,都化在這碗暖烘烘的湯汁裡。他一定要將它吃完,好讓采漪明瞭,她的愛意已收進了他的情囊裡,永生的珍藏著了……

  用力的吸上兩口面,哇!好鹹,是加了幾十斤的鹽巴在裡頭嗎?他的舌頭向外吐了吐,之前的甜密無限霎時減了一半。能不吃嗎?要不然明天又有文章可做了。

  看來,高血壓是命中註定的了!

  山上的清晨來得早,很快的,東方便冒出了一抹魚肚白。今日的朔風尤其來得強烈,山上新栽植的果樹也在工人的悉心照料下,一棵棵被保鮮膜包了起來。這時,因寒流來襲,讓平常辛苦工作的眾人,難得地偷得了浮生半日閑,窩在家裡安靜的聽著外頭呼嘯冽風狂肆。然而,因為長期投入工作太過於積極勞累,一下子閒散下來,反而讓平時身體看來還頗強健的惇亭,猛地發起了高燒,間接併發了猩紅熱。「怎麼會被傳染到這種病呢?鄭醫師請來了沒?」李振崗焦急的每隔五分鐘就問一下韓叔,可是得到的答案卻都是千篇一律的說詞。「快了快了!診所的護士說他已經出門了,可能山上的風勢太強,他車子不敢開太快。」

  在惇亭身邊不停替他更換毛巾的朱長洛也加入勸慰的行列。「你別在那裡猛著急,這風大天寒的,還為難老鄭跑這一趟,你也體驚一下他跟我們一樣是上了年紀的,行動當然沒法跟年輕小夥子一樣,你窮著急也沒有用啊!」

  「唉!看他一頭栽進果園的工作,也沒有想到叫他有時候也要多休息。這下可好了,萬一有個閃失,我們拿什麼去賠給人家!」李振崗長歎了一口氣,突然發現該在場的人怎麼會不在。「老韓,采漪呢?她又跑到哪去野了?這丫頭,惇亭病成這樣她還有心情玩樂,真是永遠長不大。」

  「老爺!可是『嘟嘟』還在後院的狗屋裡,照理說,她出門一定會帶著它的,我想,不可能是跑出去玩的。」

  聽韓叔一說,倒也是真的,可是房子前前後後都沒有采漪的行蹤,那她安竟會跑以哪裡去了呢?

  在海若的幕前,一具孤冷瑟縮又嬌小的影子在寒流的侵襲下,不住的呵氣打著哆嗦。她手持一株海若生前最愛的桔色天堂鳥,任綿雨紛紜在她的發叢間遊竄。為了祈禱惇亭能早些好起來,她唯有傻傻的藉由海若的一絲幽魂來告訴自己,這樣的作法是最能感動在另一國度的海若的。

  海若姐姐,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你可知道,我們共同愛上了的男人正被病魔纏擾著。他為了你的桔子園和我的柳橙園一直努力不懈,所以連累過頭都不知道。我不知能幫他什麼忙,但是看他在床上痛苦的呻吟,我又束手無策,所以才來求求你。我這輩子還不知道求人要不要什麼準備的條件,但是我看電視上都是跪下來磕頭,最後才能達到想要的心願。那我也學電視上跪下來求求你,你一定不能黃牛,要幫惇亭哥哥早些好起來喔!

  單純的采漪認為一切照電視上的肥皂劇就能達成心願,因此,雙腿一沉,膝蓋直落落的貼向森冷的水泥地上。她望向墓碑上海若的倩笑,仿佛海若真能聽見她的請求一般。就這樣,在接踵而來的滂沱雨勢中,她就這樣乖乖的跪著,跪著……直到天邊一線熹微的曙光鋪撒而下……

  「我已經給他打了退燒針,還有一劑猩紅熱的血清。接下來,讓他好好休息靜養個幾天,應該就不會有事的;幸好你們發現得早,所以他的命是保住了。」鄭醫生將聽診器收進手提袋,露出一切無恙的笑意。

  「老鄭,這次多虧了你,要不然他這條小命就不保了。」朱長洛親切地與他握了握手,還一路送到大門口。

  「哪兒的話,不過,看你還能對無緣的女婿這麼照顧,我都覺得你真的變了,是不是受了你那剛收的乾女兒的影響?」鄭醫師打趣問道。

  「采漪這孩子是有這麼一點小本事,自從她來了之後,我總覺得人生應該看開一點。想想我還剩幾年光景好過,老把不愉快抑鬱在心裡,對自己也是有害無益的。」他那佈滿老人斑的福泰臉頰上,隱隱透出一絲滿足。

  「聽老蔡說,你乾女兒長得還挺討人喜歡的,怎不見她出來讓我看看?」鄭醫師的這番話瞬間讓朱長洛剛堆積的笑容又垮了下來。

  「甭提了,一大早就不見人影。這陣子看她還能乖乖的守在惇亭身邊學些東西,可就這麼剛好,惇亭一發燒,她人就跟個風似的不見人影,八成是小倆口又鬥嘴了。」朱長洛搖搖頭。如今他才漸漸有感而發,為什麼李振崗老叫他不能太寵采漪才好。

  「看樣子,惇亭可能會再次成為你的女婿哦!這緣分真是半點不由人,註定好要成為你們朱家一分子,怎樣都不會變。」鄭醫師有感而發地說道。

  朱長洛此時的心境已大不如前了,他擺擺手,灑脫地一笑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事我們操心再多也沒用。」

  一陣寒暄完畢,鄭醫師才剛要跨出朱家,韓叔又從大門口形色匆匆碎步前來道:「朱先生,管區蔡警員找到小姐了,現在正在大門口。」

  「這丫頭又跑去哪野了?是不是又闖什麼禍了!」

  「我先讓他們進來了,我看見小姐全身濕淋淋被蔡警員抱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韓叔話才剛落上,老蔡便兩手抱著采漪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怎會搞成這樣子?」朱長洛匆忙道。「先別說那麼多了,趕緊扶她進去再說吧!幸好鄭醫生還在,救人要緊。」

  四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立即手忙腳亂的替采漪急救,他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搞的,生病還有輪流的?惇亭的危機才剛度過,現在又是采漪,有默契也不能有到這種程度。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先救人要緊。

  「海若姐,要讓惇亭哥哥……他要好起來!不行生病……」聲聲的囈語從采漪的口中不停斷斷續續傳出,朱長洛一聽,立即意會到采漪一整天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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