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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第九章

  坐在小得可憐的木板床上,彈兒和一堆大衣箱木盒子正正相對,她的腳被一隻擺放戲服的藤箱擠得縮在床腳邊,小手還要不時推開旁人隨意扔在她床上的戲服,這才能稍稍騰出空間來幫自己上藥。

  握著這只隨身帶著的粗糙藥瓶子,她的眼淚忍不住滴滴答答掉落。

  又回到了舊日的生活,這一切仿佛是在做夢,最真實的就是手上這瓶藥,無論是小姐如何責打,只要倒出一顆藥和水揉碎敷在傷處,漸漸就可以把傷給治癒。

  受傷的身體可以治癒,可是受傷的心呢?又該用什麼藥來解?

  回到賽家班好些天了,她卻發現自己越來越想念公子,想念到幾乎夜夜垂淚,就算落人夢裡也期盼著回到他身邊。

  「我怎能這麼沒骨氣?擺明瞭就是公子的累贅,現在怎麼可以又想要回他身邊呢?」她捏著瓶身,自責自慚的淚水掉得更多了。

  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所有的痛苦、傷心、難過……

  現在她怎麼可以吃了苦,就想著要回公子的身邊?這樣她不就真的成了自己最痛恨的可憐蟲了嗎?

  可是……撇開一切不提,她真的好想好想公子……

  「今生今世,還會有再見面的機會嗎?」她咬著唇,眸光迷離,「公子,你現在在哪裡?是被我氣得回到天上去了嗎?還是已經去尋找另一個有緣人了呢?」

  如果時光倒流,還可以再重來的話,她還會選擇離開他身邊嗎?

  彈兒想到頭都疼了,兩種不同的聲音在她腦海裡叫囂著、抗拒著、拉扯著,她的臉色好蒼白,身子搖搖欲墜。

  掀起了布簾子的畫眉一看到她這模樣,嚇得急忙扶住了她。

  「彈兒,你怎麼了?別嚇我呀!」

  她勉強睜開酸澀的眸子,對著滿臉焦急的畫眉虛弱一笑,「我還好,沒事的。」

  「還說沒事?」畫眉看著她粗布衣裳上滲出點點血痕,又急又氣又傷心,「那個瘋女人又把你弄傷了對不對。真是王八蛋,早晚有一天我劃花了她的臉蛋,給你報仇。」

  彈兒緊握著她的手,「不,畫眉姐,你千萬別為了我傷和氣。我不要緊的,小姐的脾氣就是這樣,我能適應的。」

  三年多了,她早該適應了。

  「傻丫頭,你實在是……」畫眉一提起眼圈就紅了,「你當初為什麼還要回來?這是個苦窩,既然跳出去了就別再回來了,可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他們幾個一聽到彈兒又回到戲班,心裡是又歡喜又遺憾,可是無論他們怎麼問,彈兒也不說她究竟為什麼回來,只是噙著一雙淚眼,堵住了他們滿腹的疑問和關心。

  彈兒低下頭,努力擠出一朵笑,「回來也沒什麼不好,因為我總算又見到你們了,我心裡很是高興。」

  畫眉跺了下腳,「哎呀,有什麼好高興的?快點告訴我,你不是跟著人回家鄉去了,是路上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你親戚會讓你又回戲班來?」

  「我……一言難盡。」

  「見鬼了,有什麼好一言難盡的?今晚你那個母大蟲主子出門應酬去了,咱們有的是時間,你快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言難盡法?」

  彈兒暗歎了一口氣,揚眉擠出笑容來,「畫眉姐,我的事以後慢慢再說。今天你怎麼沒有跟其他人一起出去逛夜市呢?聽說花心鎮連續好幾天舉辦慶典,白天晚上都熱鬧極了,你怎麼沒出去走走?」

  畫眉是個直性子人,被她這麼一問,直覺揮了揮手說:「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人擠人、人推人嗎?我最受不了跟人家在那裡擠呀擠的,還是蒙頭大睡一覺更好。」

  她微微一笑,「李大娘他們呢?也去睡了嗎?」

  「他們給班主叫去醉仙居湊熱鬧。」畫眉撇撇唇,「說好聽是湊熱鬧,其實還不是被叫去插科打諢,給爺們取笑下酒用的。哼,他們也叫我去,說是過後有一頓好菜可吃,可姑奶奶我才不要為了那一口好萊給人白糟蹋著玩呢。」

  彈兒心中浮起了無限悽楚,「畫眉姐,為什麼一樣是戲子,你們和小姐的命運遭遇就相差這麼多呢?」

  一個是被眾人捧在手心上,猶如天上高掛的明月,可是他們四個跑龍套的戲子卻是被狠狠地踩在腳底下當灰塵,這人和人,又怎麼會有這番天壤之別的比較呢?

  「傻瓜。」畫眉苦笑,「誰教咱們時運不濟?怎麼打熬都是個跑龍套的,又跟到了一個隻認錢不講道義的戲班子?」

  彈兒輕輕地握住她的手,難過地低語,「都是我不好,若是我忍著點,或許我們真的會有擁有自己的戲班子的一天,可是……」

  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所有的希望,夢想,渴望……統統被現實壓了個粉碎,剩下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日子要苦熬下去。

  直到老死的那一天。

  「你在說什麼?這本來就是一個夢,你怎能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呢?」畫眉替她拭去眼淚,溫柔地安慰,

  「好了,什麼都別再想了,現在你最需要的就是上完藥後好好睡個覺,來,我幫你。」

  「畫眉姐,謝謝你。」彈兒忍不住緊緊抱住了她,淚如雨下,「幸好還有你,還有大娘他們……」

  否則她真不知道這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醉仙居

  這間花心鎮上最大也是最雅致的酒摟,只要一到晚間就是眾客雲集,觥籌交錯,熱鬧非凡,不過由於它的菜色美好酒多,因此不是一般販夫走卒都能來此一醉的。

  除了一樓寬闊的大廳外,它的二、三樓都是高雅的雅房,用一道道精緻的竹簾子隔開一桌一桌的客人,因此每桌雅客在吃喝之餘雖然能夠聽到鄰桌人的聲音,透過簾子卻只見得到朦朦朧朧的人影,在盞盞暈黃紗燈下,更添了幾許詩雅的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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