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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賀叔公一動也不動,喉嚨深處發出也不知是驚恐還是歡悅的嗚嗚聲,豔紅旗袍女子撫摸過他的頸下,忽地俯身下去舔弄他的耳朵……這一幕有說不出的恐怖香豔駭人,B組組長彷佛腳下生根地佇立原地,額際前胸後背豆大冷汗直流。

  就在此時,豔紅旗袍女子背對的身子維持不變,頭倏然整個扭過來,大大的黑眼珠裡全無眼白,漆白臉上紅唇咧嘴一笑——

  「……第三個姑爺來了?」

  B組組長心臟瞬間像被掐擰住了,他臉色漲紅扭曲了起來,腳下無法自抑地漸漸往豔紅旗袍女子方向靠近……不,不!

  「它」冷冰冰的手抓握住他的脖子,那死肉般的觸感和刺骨寒氣牢牢地貼住他的肌膚,B組組長渾身汗毛直豎,肝膽欲裂,一橫心狂吼出聲扣下扳機——

  子彈穿透過豔紅旗袍女子的後背,卻恍若毫無阻隔地直直射中了賀叔公,賀叔公的身子一顫,頹然垂頸而落!

  B組組長震驚自責地閉上了眼,相較之下頸項間逐漸加大的力量,逐漸窒息的呼吸,也像是沒那麼難接受了。

  就在此時,一個慢條斯理嬌軟慵懶的嗓音響起。

  「還以為有什麼新花樣呢,害我白白看戲期待了這麼久。」

  軟媚嗓音甫落,「它」抓住B組組長頸項冰冷如爪的手中驀地一空,不知何時B組組長已經安然地回到了白摯和寶寐身邊。

  B組組長大口大口喘息著,驚魂甫定,難掩感激地望向白摯和寶寐,隨即又緊張擔憂急喊道:「先生,您怎麼回來了?這裡太危險——」

  「無妨。」白摯一雙清眸淡然沉靜,高大修長身軀卻下意識地稍稍擋在了寶寐跟前。

  豔紅旗袍女子盯著白摯,雪白藕臂忙遮掩住了臉,轉瞬咯噔一聲,背對的身子已經扭正過來,嫵媚地對著眼前彷佛會發光的皎皎玉郎舔了舔唇。

  「……你是我的。」

  白摯蹙眉。

  寶寐這下不爽了。「喂喂喂,講點江湖道義好嗎?他是我先看中的,而且這世上居然還有敢跟我搶人的妖魔鬼怪?把我寶寐大——大當成什麼了?」

  豔紅旗袍女子不屑地撇了撇唇,全黑的眼珠透著陰氣沉沉,喋喋一笑,忽然長聲戾嘯——

  「……姊妹們,今晚有好多姑爺來,咱們可以準備拜堂了。」

  大廳燈光暗了一暗,他們眼前一花,廳內站得滿滿都是穿豔紅色旗袍的女子,白臉紅唇,胸前戴喜花,儼然民國初年的新娘打扮。

  廳中氣溫瞬間下降了十幾度,呵氣成煙……

  B組組長又嚇又冷得哆嗦了一下,可看先生和寶小姐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心頭不禁湧現深深佩服和濃濃羞愧之情——虧他還是專業頂尖的保鏢,相較之下簡直弱爆了。

  寶寐偷偷揪了身旁安靜的古典美男子一下,抿著唇兒淺笑悄聲問:「怕不怕?」

  「不是有你嗎?」白摯低眸看著她。

  她小臉蛋頓生飛霞,可爽……呃,美翻了。「對對對,有我有我呢!但凡有我在,誰都別想動你一根汗毛。」

  「……」B組組長無言。

  ——寶小姐,現在是給您撩漢的時候嗎?

  顯然「鬼新娘們」也很不滿畫風被跑偏,刹那間厲哭啼叫起來,廳內刮起陰風陣陣!

  在此同時,二樓回字木雕樓梯倏然落下了六個大男人,不斷嗚嗚掙扎,頸間的繩索越來越緊……兩名原本消失在老宅的組員,兩名原該保護白摯撤退的組員,還有賀簡、柳韁……六人臉色由青變紅到漸漸發黑。

  「——寶小姐,是我們的人!」B組組長急了,求助地喊道。

  白摯俊美如玉的臉龐微微變色,身形往前,卻被只柔軟的小手拉住了手。

  「別擔心。」寶寐藉機得逞,內心樂歪了,面上還是作出道貌岸然狀。「唔,都差不多到齊了吧?」

  在這千鈞一髮危在旦夕之際,她的話讓眾人(鬼)都是一愣!

  寶寐纖纖指尖對著朝自己淒厲戾笑撲來的鬼新娘們一戳——

  「定!」

  足尖離地的鬼新娘們張牙舞爪、面目猙獰地凝固住了,身形被定在或半空或撲咬的動作中。

  寶寐下一秒又往那被迫上吊的「我們的人」揮了揮袖——

  「破!」

  六個大男人頸間束縛頓失,紛紛跌落在地面,摔了個七葷八素,不過倒是個個性命安全無恙。

  「……你是誰?為什麼壞我們姊妹好事?」帶頭的豔紅旗袍女鬼嘶心裂肺悲切嚎叫。

  被定住的眾鬼新娘也紛紛悲淒哀厲的哭泣了起來。

  不知何時,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大門外密密麻麻的紙紮人迎親隊伍包圍住了整棟巴洛克式老洋房,也一同號哭起來。

  「……是賀家欠我們的……欠我們的……」

  「……他們沒回來……他們答應了要回來的……」

  寶寐眸底掠過一抹異色,幽幽歎了口氣,伸手一彈指——

  刹那間,眼前場景瞬間一變!

  §第7章

  ……一九四四年,日落,巴洛克式洋房燈火通明,十數個少年、青年神情隱忍悲憤地佇立在大門前,看著外頭日本軍用卡車上日本皇軍隊伍和鄉紳包圍著,狂熱呼喊道——

  「為天皇而戰,為大日本帝國而戰,為大東亞聖戰而獻身!」

  「仰望太陽旗,含笑赴死報皇恩!」

  日本軍樂聲聲激昂,周遭被名為自願實則抽調的臺灣青壯少年們臉上是恐懼是惶惶,又有被催眠洗腦過後的顫抖喜悅。

  只要為帝國出征,家中就有糧有餉,只要為天皇而戰死異鄉,就是光榮的勇士,只要為大日本而死……就不是皇軍口中的賤民蠢豬……巴該野鹿……也就不會全家老小立時死在軍刀子彈下……

  千萬不能去想,他們其實不想拋家棄子魂斷異鄉……不想做軍國主義上位者貪婪野心下的人肉炮灰……他們只想活著,想養家活口,想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

  「天皇に忠誠を盡くします!」日本山本大佐手握在腰間軍刀柄上,對著賀家家主和一眾子弟微笑,漢語裡帶著濃濃日本腔調:「賀桑,你應該知道能被選中成為大日本帝國的神聖武士,是多麼光榮的使命?」

  賀家老爺子目光冰冷而憤恨,開口道:「大佐,你就是讓我們臺灣人為你們日本人去死,把臺灣人當牛馬鞭打驅使,又何必說得這般冠冕堂皇?」

  山本大佐身邊的副官、日軍紛紛掏出槍和配刀指著賀家老爺子,鄉紳也在旁邊呼呼喝喝,賀家子弟和賀家下人佃農義憤填膺地上前,刹那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住手!」賀家老爺子喝住。

  山本大佐諷刺地微笑看著他,殘忍的目光就像在看一隻落在蛛網中掙扎得越來越微弱的肮髒蟲子。

  「賀桑,你是本地第一鄉紳,應該知道要為大家做好模範。」保正生怕山本大佐震怒,白著臉湊過來,語氣恐懼又氣憤,隨即壓低聲音用閩南語道:「為天皇打仗戰死,好歹厝裡還有一條生路,如果不犧牲幾個子弟,眼下就是全家沒命,還會連累這麼多佃農……」

  賀家老爺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悲哀。「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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