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紙老虎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我送你。」

  布靈驚動了一下,迅速抬起長長的睫毛來,大眼睛透著心慌,「不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千萬不要送我。大哥,明日我可還能來見你?」

  「自然可以。」他心疼地撫摸著她的發頂,勉強一笑,「怎麼變得這麼生疏?你當初要追隨我為師的氣魄到哪兒去了?我就是喜歡你的率性天真,千萬別改了。」

  率性天真又有何用?男人要的都是端莊秀麗的大家閻秀、金技玉葉,怎麼也輪不到她這個不文又不武的小靈子。

  她咬著唇兒笑了,心底的痛卻沒有人知道。

  她一輩子想要變成文采風流的才女想瘋了,可偏偏只能窩在武館裡頭練著怎麼也練不好的別腳飛鳳刀;她想要嫁給風度翩翩、才氣出眾的他,卻只能淪落到做他的義妹,以後看著他和美麗高貴的「義嫂」鶼鰈情深、恩恩愛愛。

  她到最後落了個什麼都不是,天下還有比她更可憐的人嗎?

  「你今日真的累了,又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他溫柔地低語,「還是讓我送你回去吧?」

  「不,我爹要是看見了書生送我回來,他會打斷我一隻狗腿的。」

  他噗哧一笑,忍不住又被她逗樂,「哪有人會說自己的腿是狗腿的?傻丫頭。」

  她癡望著他俊逸燦爛的笑容,也露出了一絲微笑,「我爹常常這麼說的——哼!我打斷你們一隻狗腿!可是我爹最疼我了;他怎麼也不捨得真打我的。」

  倒是兩個哥哥,總是在她惹禍的時候挺身而出背黑鍋,從小,她砍缺了爹的金龍刀,是大哥出去認的罪;她打破了爹的鼻煙壺;是二哥出去認的賬……

  現在想想,爹和哥哥們待她真是好,雖然她不喜歡習武,可是無可否認的,這卻是一個最溫暖幸福的家。

  她怔住了,以前只想逃離,從不曾這麼深刻的去想過這個家給了她多少包容和疼愛……

  或許,現在是她想想的時候了。

  最後,她還是婉謝堂衣的好意,自己回家。

  一連三天,靈兒都沒有出現。

  在得知靈兒原是女兒身之後,堂衣著著實實松了好大一口氣,淤塞在心頭好些天的煩悶總算也煙消雲散,他應該恢復原來的自由自在了才是。

  可是下意識,他竟在等待靈兒的出現。

  每天早上,他滿心期待的看著蕭副管家進來稟報,心下竟然希望能夠再聽到他們捉到了那個屢放屢闖的「小傢伙」。

  可是三天來,他失望了。

  「小布該不會那一日回家後,就被她爹給逮到,然後嚴懲一頓關起來……」他愀然變色,「還是她爹真的打斷她的腿了?所以她現在在家養傷,出不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堂衣心急如焚,推開書房的門就要往外沖。

  「少爺!」蕭副管家正好棒了一大疊卷宗進來,險些與他迎面對撞。

  他匆匆扶住了蕭副管家,腳不沾地的吩咐道:「我有事出去一趟,案子都堆在桌上,我回來再瞧。」

  「少爺……」蕭副管家眨眨眼,驚愕地看著向來從從容容的少爺飛奔而去。

  堂衣跑到一半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小布家住何處?

  他懊喪地低咒著自己,卻也只能暫停腳步在原地回想,搜尋蛛絲馬跡。一向都是小布來找他,他全然不知她住在哪兒、平時都在做些什麼。他對她的瞭解實在太少了,只知和她鬧著玩,幾時曾經認真的關心過她?

  堂衣越想越是汗涔涔,益發覺得自己是個沒心少肺的大渾賬;虧他平時自恃精明聰穎,竟是個只會耍耍嘴皮子的紙老虎?!

  就在這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迅速堆起了厚厚雲層,夏日的氣候原就變幻莫測,只是這場西北雨來得太快了,一下子就下了個傾盆淋漓。

  一定是老天爺在懲罰他,懲罰他平素對小布實在太糟了,所以才會把他淋了個透濕。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任憑大雨將他一身上好綢緞淋濕,冰涼的雨水順著黑髮蜿蜒而下,滑過臉龐落進衣領裡。

  雖說將她認作義妹,可是他的舉止行動真有把她當作妹子嗎?既不曾教她什麼,也不曾照顧她什麼,他這個大哥當得真是汗顏啊!

  行人有的拿荷葉、有的用手遮著頭飛奔而過,每個匆匆躲雨的人都好奇地瞥他一眼,還以為他是個不會躲雨的傻子呢!

  靈兒打著臨時買來的油傘,小碎步地奔跑在路面上,躍過積水的小窪地,正要往左府去。

  在家裡閉關三天,好不容易想通了許許多多的事,而且爹又跟二哥、世伯們到江南去探勘土地,進一步商討在江南開設鐵布衫武術分館的相關事宜。

  他們今早一出發,她立刻擺平了大哥,高高興興地跑了出來。

  爹和二哥一去至少也得兩個月才回來,她終於可以趁著這段期間好好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無論如何,她絕對沒有辦法不跟堂衣見面,就算是以義妹的身分她也認了。

  心底亂七八糟的痛統統滾蛋吧,只要能夠天天和他見面,聽他的聲音、看他的笑容,就是要她痛死也願意!

  靈兒懷著滿腔心思蹦蹦跳跳地走著,不經意一瞥——

  「左大哥?」她愣了一下,急忙撐著油傘來到他身邊,為他遮擋住漫天雨絲。

  堂衣又驚又喜地盯著她,發現她把傘幾淨遮到自己頭頂來,她倒有大半個身於露在雨中,連忙將她攬入懷裡,緊壓在自己的胸膛上。

  「傻丫頭,都把傘給我這了,你自己遮什麼呢?」他又心驚又心痛地低斥,憐惜地拍去她肩頭的雨水。

  她偎在他的胸膛前,雖然他的外衣被雨水浸涼了,可是他緊繃有力的肌肉卻透著溫熱氣息,隔著薄薄的衣裳透入她的肌膚裡。

  她渾身輕輕戰慄著,卻不是因為冷的緣故。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