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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他們回到艾府,當馬緩緩踱近時,她沒有瞧見傭僕守衛們松了口氣又眉開眼笑的模樣,她只聽見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卜通、蔔通,敲得她陣陣臊熱羞暈,就快要連頭也不敢抬了。

  這麼大搖大擺的,他是存心故意的嗎?

  「不要笑得這麼邪惡。」她手肘用力往後撞了一下。

  「咳……你怎知我在笑?」駱棄正笑得愉悅得意,差點被她一記撞岔了氣。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不無哀怨地道:「你非要讓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咱們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嗎?」

  「我們……咳咳咳!」他這下子真是嗆著了,大咳特咳了起來,英挺的臉龐漲得通紅。

  「難道不是?我在你懷裡足足哭了一個多時辰,這還不算是『不可告人』嗎?就連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說給人聽呢。」她理直氣壯道。

  「算,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他終於喘過一口氣,笑了開懷。

  「艾公子——」

  「喚我駱棄。」他眉頭一皺,「既然我們已有『不可告人』的關係,你是否應該捨棄這艾公子長、艾少爺短的習慣?」

  「我可沒那麼大膽子,敢直呼你的名字。」她回頭瞥了他一眼,心底亂成了一團。

  唉!

  她向來不是曲裡拐彎的性子,肚裡藏不住話,脾氣更是直來直往,那麼現在他倆預備怎麼辦呢?

  繼續保持這曖曖昧昧若有似無的情意糾纏嗎?可就算她身強體壯之時,也仍舊捱不住那款款情絲銷蝕入骨的滋味,更何況現在她身心俱疲?

  在他的心底,是對她有一點點動心,還是有更多更多的歡喜?為什麼他言談間就是這麼隱隱約約,似有若無的?

  「你還不夠大膽嗎?我一顆心都快給你嚇飛了。」他輕聲歎息。

  打從認識她後,他發現自己整個人跟著上上下下、顛顛倒倒,完全分不清是笑多過生氣,還是動心勝過煩心?

  「你倒是惡人先告狀。」她忍不住嘀咕。

  「我們到了。」駱棄微微一笑,矯健優雅地一躍而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下馬。

  陽光好不耀眼,她有些虛弱地靠著他的肩,伸手擋去那穿雲透葉而來的絲絲金光。

  七棠樓還是那樣清雅奇趣。在夏日灼陽下,雕樑畫棟樓閣上有幾許徐風輕送,鼓動了一重淡綠色紗簾搖曳飄拂著,四處有蟬聲唧銜,藥田奇香隱隱。

  她不禁滿足而感慨地輕歎一口氣。

  真像人間仙界,得有多大的福氣才能住在這樣好、這樣清靜無憂無愁的地方呢?

  她驀地想起那窄窄小小老舊的家裡,盛的不是一家子的溫暖,而是一家子的空洞無情淡漠和貪婪計較。

  「你怎麼不進屋?想什麼呢?」他溫柔地攬扶著她。

  春兒回首,給了他一朵嫣然卻憔悴的笑。「沒想什麼,只是覺得這兒真的很美、很好,無論來上幾次都不厭倦。」

  「那麼你就常常來吧。」駱棄抑下滿心歡悅,勉強維持住平靜的神情。

  她無言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永遠賴在這兒就不走了。

  不管外頭的風風雨雨,人情冷暖,流語蜚言,以及……教她心痛的娘親和妹妹。

  在這兒,有他保護著她,就算外面風雨恁般急、恁般狂,她知道他決計不會讓她淋到一絲絲雨,受到一絲絲寒。

  如果她可以……

  她悲喜交錯地凝望著他,衝動得就想開口問,可是一見他平靜從容的模樣,似不像她這般為情為愛神魂顛倒,忐忑難安,所以她又退縮了。

  「為什麼叫『七棠樓』呢?我一直想不懂。」她轉移話題。

  「七棠樓取自『七心海棠』之意,傳說那株奇花是毒中之王,無色無味無形無意,海棠株上綻放著七朵小小白花,花瓣上有點點似心,故名為『七心海棠』。」駱棄眼神放光,嚮往地道:「我一直很希望能見識、培植這毒中之王的藥草。」

  「你真的很喜歡這些藥草。」她溫柔地看著他。

  他低頭對她一笑,眸底漾動著愉悅的光芒。「我想,你是唯一不怕我碰這些花花草草的人,也不怕我對你下手。」

  「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都不會去毒害一條生命。」她滿眼信任,輕聲道:「所以我為什麼要怕你呢?」

  他一震,感動地凝視著她。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他充滿信心與依賴和崇拜,全心全意相信他的人格,而且她完全瞭解他,真的瞭解他。

  外人不知底蘊,總難揭開他那層神秘的面紗,於是流言四散,於是恐懼橫生,就算他不至於因此而感到受傷,卻也不免覺得寂寞。

  知他的,雖有父親和艾府中人,以及兩名好友與那千百名忠心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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