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大丈夫 | 上頁 下頁


  「你全身是鑲金還是框銀的?怎麼不能推啊?年輕人要隨和一點才會得人疼,陰陽怪氣始終不是辦法,你遲早得走出那烏黑陰暗的角落,重回光明燦爛的未來。」她義正辭嚴地說著大道理。

  嘿,沒想到她柳春兒居然也有講大道理給人聽的一天。她不禁興致高昂,開心得不得了。

  駱棄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她是哪兒跑出來的年獸或怪物。

  「你怎麼一臉茫然?聽不懂這麼高深的道理嗎?沒關係,我可以配合你的程度,說得淺顯一點。」她清了清喉嚨,就要開始。

  「夠了。」他倏地起身。

  「夠什麼呀?一個大男人坐下來沒半盞茶就起身,足見你心浮氣躁全無定性,這樣做得了什麼大事啊?」天氣太熱了,她索性撩起裙擺揚涼。

  駱棄眼睛大睜,眼珠子險險滾落,指著她大大方方袒露出來的雪白繡花褲,「你、你……」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爹是從哪兒找出這麼一個長相美豔卻粗魯非凡的女人?

  她究竟知不知道廉恥為何物,女人要笑不露齒,立不搖裙,坐不……

  「坐吧你。」春兒一把將他拉下坐在她身邊,「饅頭還未吃完前要跑哪裡去?」

  「你、你這個大力士,到底是哪兒冒出來的?」他完全不敢置信。

  「吃,吃完我再告訴你。」她抓著他的大掌將饅頭推近他嘴邊,嫣然一笑。

  他絕絕對對可以輕鬆彈出腰上藏著的數十種藥粉之一,或者讓她狂打噴嚏、渾身抓癢……應該也不賴。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沖著他綻露那朵春花般的笑容後,他整個人無法動彈也無力思考了。

  只能照著她說的張口咬、咀嚼……是口腔中淡淡香草味喚醒了他,駱棄略微一怔,像是想確認般地又咬了一口饅頭。

  「嗯,艾草和香椿……原來也能放進饅頭裡。」

  「那當然,這是我們柳家的家傳秘方,吃過的人都說了不起呢。」春兒得意洋洋地道。

  而她就是那個創始人,哈哈!

  「你究竟是誰?」他目光研究地盯著她,邊吃饅頭。

  「我?我是……賣饅頭的。」她有一絲自慚形穢。

  他嗤笑,「那我就是砍柴的了。」

  「笑什麼笑?我不能賣饅頭嗎?」她怒目瞪著他。

  「不是不能賣,而是一點都不像,你的容貌比較像是……」他沉默了一下,隨即清清喉頭,「沒什麼。」

  「你要說戲子還是歌妓?」春兒一點都不感到訝異,隨手把裙擺放下,蓋住了繡花褲,聳聳肩道:「我早已經習慣人家這麼以為了。」

  他心底莫名閃過一絲絲憐惜。

  「你寧可人家叫你賣饅頭的,也不願當風光些的戲子或歌妓?」他臉色有些古怪,不知該敬佩或是懷疑。

  據他瞭解,如今當紅戲子也可以名利雙收,賣藝不賣身的歌妓更是某些王公貴族或詩人商賈爭相討好,附庸風雅的對象。

  不過,依她的美貌豔冠群芳沒問題,至於她的舉止談吐……恐怕連當倒茶捧琴的小丫頭都不行。

  「我賣饅頭光明正大,有什麼好丟臉?而且我一來嗓子壞,二來身段硬,三來脾氣差,做不來那送往迎來的賣笑生涯。」她斜睨著他,「怎麼?你寧可我是妓女嗎?」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他義正辭嚴地否認。

  她關心地注意到他手上的饅頭吃完了,貼心地又塞給他一顆。「再吃呀。」

  「我不餓。」駱棄皺起眉,「為何一見到我就要我拚命吃吃吃?我長得像只飯桶嗎?」

  真是侮辱人。

  她望著他,噗哧一聲輕笑,笑意在眼底眉梢蕩漾開來。「傻瓜。」

  「我哪裡傻?」他哭笑不得。

  在全京城人的心裡,神秘又惡名在外的他簡直是鬼見愁,在至親好友的眼裡,他莫測高深,笑起來比不笑更可怕,怎麼到了這個如花豔似椒辣的女人口中,他的形象就淪落到跟飯桶與傻瓜為伍?

  他感到啼笑皆非,卻又有種……奇異的釋然輕鬆感。

  「你不怕我嗎?」他忍不住挑眉詢問。

  「嗯,我想想。」春兒很是嚴肅地思考了這個問題,半晌後,斷然道:「怕。我怕你以後跟我買饅頭不給錢,還有在街上假裝不認識我,尤其是後者,比白吃饅頭還要傷人。」

  「我為什麼要這樣待你?」他揉著俊挺的鼻樑,忍不住發笑。

  她說話時柳眉會往上飛揚,很有精神很有力氣,清麗嬌豔的容貌略帶一絲英氣和野性,不羈得渾然不似女兒家。

  而且從她嘴裡說出的每一句話,總是引得人一陣膽戰心驚又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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