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魯男子 | 上頁 下頁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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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爺神情狼狽地閃躲著女兒的撲咬,驚悸震撼地盯著這個素來嬌憨愛笑又害羞的女兒。 她才六歲啊,可是此刻的她卻瘋狂可怕得像是復仇的鬼娃。 梅老爺那早被美色蒙蔽了的腦子立刻反應,猛地一把將她推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怒聲罵道:「你作死啊!發什麼瘋?我梅易是做了什麼缺德事,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惡子孽女!」 玉潔被打得頭暈目眩,耳畔嗡嗡叫,跌坐在冷硬的地板上。 梅老爺還想再罵,金杏花陡地驚叫起來—— 「老爺,不好啦,失火了!」 梅老爺驚駭地瞪著那已然一發不可收拾的火勢,他看著昏倒在牆角生死不知的兒子,再看被他打跌在地,小臉紅腫、淚水縱橫的女兒……在這生死存亡危急的關頭,他父親的本能驀地自骨子裡冒出,他腳下一沖就要往前撲去救人。 玉傑、潔兒……他的孩子……他不能讓他們死啊! 可是金杏花死命地拉住他,把他往外拖去,「老爺,危險啊,火快燒到咱們了,快逃命吧……」 「可是我的孩子……」梅老爺被濃煙嗆住了,頻頻嗆咳,他想往前,卻敵不過金杏花近乎瘋狂的拉扯。 「我們快逃吧,來不及了……還有細軟……快收拾細軟……不不,要先叫寶兒起床……天啊,她還在床上睡著呢……不不不,咱們得叫僕人們幫忙救火,要不燒到大宅可怎麼辦啊?」就聽得金杏花拉著梅老爺,一路尖聲大叫驚惶而去。 「咳咳……」玉潔早被濃煙嗆得快喘不過氣來,眼睛淚水直冒,可是她依舊抓住玉傑暈迷不醒的身子,拚命把他往門口拖。「哥哥,傑哥哥,你快醒來啊,失火了……咳咳……哥……咳咳……」 可是玉傑腦部遭受到重擊,額上的血也還在湧出,又怎麼能及時醒過來呢? 四周變得灼熱炙人,濃煙不斷湧向她,燒灼著她的喉嚨,但玉潔還是不顧一切地張口大叫:「哥哥……咳……快醒……嗚嗚……我背……咳咳……我背不動你啊……」 烈焰燃燒,玉潔的心和身體被悲傷恐懼焦惶和濃煙滾燙,燒熾得漸漸無力,意識也漸漸渙散,她不斷地咳著,哭著,拉著,可是為什麼她的手腳越來越沒有力氣了…… 一股突然湧來的熱浪氣流讓她情不自禁縮回小手,好燙! 當她的手鬆開玉傑時,眼前迷蒙的景物變得扭曲起來,濃濃的煙霧隔絕了他倆。 在恍惚與快要暈厥前,她仿佛聽見僕人在驚叫,有人拚命朝屋裡潑水…… 「小姐,你撐著點。」 「還有少爺呢?怎麼沒看見少爺?」 「不行啊,火太大了,快把小姐拉出來……」 好燙、好燙……咳咳……她已經喘不過氣來了……哥哥……你別死…… 玉潔暈倒前,目光迷離地落在窗口—— 梅林開得好紅,好紅……是梅花瓣統統都飛進屋裡來了嗎?否則為什麼屋裡也是一片火紅…… 「哥哥,我還沒學會解鴛鴦扣……」玉潔輕輕地吐出這一句,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地暈了過去。 那一年,梅玉潔六歲,家破人亡。 十年後,春滿城 這是一個充滿文化與古老氣息的大城,花香處處、絲絲垂柳、小橋流水、樓臺人家,尤其在五、六月,金急雨花和紫薇花盛放的季節,但見滿城到處都是金黃色串串繽紛,與淺紫、深紫、粉紫的花瓣交相掩映,點綴得如詩如畫,似夢似歌。 就連船兒輕劃,船槳劃破清澈水面,帶起的點點晶瑩水珠,船娘們也可以有歌—— 「船兒搖搖,水兒蕩蕩,我把槳兒輕輕點,勾起水珠兒彈情郎;不怕情郎他裝傻,就怕他的心兒和我不同樣。風兒清清,花兒香香,我把心兒細細捧,獻與那冤家俏情郎;不怕情郎他裝傻,就怕他早將心兒系她身上……」 船搖劃槳清吟而歌,眼底盡是笑顏,歌裡盡是纏綿,隨著水波清風托送送,婉轉入家家戶戶榭榭廊廊。 就連人們說話的聲音,都是那般清清脆脆,像是玉石交擊的好聽聲音,仿佛不會有任何的醜惡與自私卑劣人性在這兒發生。 只是春滿城一樣有春滿城的傳說,一樣有著流傳的謠言。 人們的快樂善良並不代表他們就可以沒有人性的弱點,這個地方是世外桃源,可它畢竟不是仙境。 就像此刻,坐在自家後院,在潺潺流過的清波小河上洗滿籃于青菜的李家大嬸,就忍不住邊洗邊跟隔壁張家大娘聊起天,說起閒話來。 「張大娘啊,你有沒有聽說甄家、卑家和艾家的少爺要續弦的消息?」 張大娘張大眼睛,滿臉抑不住的興奮紅光——通常講閒話都會造成這般異常紅光滿面的現象,在三姑六婆間早已不稀奇,就連回春堂的老大夫都對這情況見怪不怪。 因為他一天至少也會收幾個因講人家閒話而過度興奮到暈倒的婦人,通常在一劑清喉潤肺的梨子湯灌下去後,不到半炷香工夫就會自動蘇醒了。 「當然聽說了,這可是咱們春滿城的大事。」張大娘激動到臉紅脖子粗,興奮地道:「我聽說這消息一傳出啊,家家戶戶的閨女們紛紛哭爹喊娘的,說死也不願意嫁入甄、卑、艾三家當續弦……這一陣子可忙壞了滿城的媒婆,聽說接生意接到快跑斷腿了。」 「幸好我家閨女早八百年前就嫁了,現在挺著大肚子要生第八個,也不用擔心怕被他們三家的少爺看上。」李大嬸拍著胸脯慶倖。「倒是你家……」 「不怕、不怕,我生的三個都是兒子,怕人家提什麼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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