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坐懷誰不亂 | 上頁 下頁 |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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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貌英俊卻陰鬱沉默,身形頎長卻氣質冰冷脫俗若鬼仙的邢恪頭也未抬,修長手指握著鑿刀,全神貫注地在上好玄木表面雕出一片片竹葉。 沒有好奇,沒有回聲,沒有反應。 對喔,主人本就是個絕世悶葫蘆,就算獨自一人關在屋裡十天半個月也可以吭都不吭一聲,他怎麼給忘了呢? 「大少爺……」靈子眨了眨眼,既然話已經起了頭,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道: 「昨兒小的又聽見牆外有小孩經過,嚷嚷著說咱們這裡是鬼屋。」 邢恪只是抬頭睨了他一眼。 「小的知道大少爺是絕不會在意這些胡話,但是小的真想要衝出去狠狠教訓那些臭小鬼一頓——」靈子按捺不住,氣呼呼地道:「說到他們的爹娘還真是沒氣質、沒教養、沒禮貌,才會縱容自家小孩在人家屋外臭嘴亂喊,簡直是梅龍鎮之恥!」 有那麼嚴重嗎? 頓了頓,那修長手指又恢復雕刻動作。 「哼!也不想想,我們邢家棺材鋪可是赫赫有名的百年老店,放眼這全江南,誰家沒用過咱們邢家的棺材?」靈子著實氣得狠了,口不擇言道:「將來他們就別有求咱們邢家的一天。要不然——」 「靈子。」雖只是簡短的兩個字,卻極其有效地止住了靈子的口無遮攔。 「呃,是是,大少爺,靈子不說了、不說了。」靈子悚然一驚,趕緊閉口,免得真惱火了主子。 好不容易回復耳根清淨,邢恪正要專心雕竹之際,一個怒氣衝衝的蒼老女聲由遠至近響起——「大少爺,反了!反了!」 邢恪不著痕跡地微歎一口氣,停下手勢,抬頭望著滿面怒容的邢嬤嬤。 「嬤嬤,你怎麼了?是誰惹你老人家發這麼大的火?」靈子見機快,趕緊上前慰問。「告訴靈子,靈子幫你出氣去!」 「靈子,」邢恪終於開口,冷冷地瞥了隨從一眼,「不許生事。」 「是。」靈子只得收起義憤填膺,乖乖退到一旁。 「嬤嬤,怎麼了?」他盯著一臉氣憤的老嬤嬤問道。 「大少爺,你千萬莫再息事寧人了,現下已不再只是背後說說閒話、放放不實謠言這麼簡單了,這回人家都欺到咱們頭上來,公然向邢家鋪叫囂挑釁,咱這口氣還能忍得下去嗎?」邢嬤嬤火冒三丈地將春水橋上的爭執,一一道來。「你聽聽,這還有王法嗎?」 「風家轎?」邢恪俊美臉龐浮起了一抹若有所思。 「是啊,他們風家轎仗勢著趙大都督這靠山,竟然當場給咱們邢家鋪沒臉!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他們還真當咱們邢家鋪沒人了?」邢嬤嬤年紀雖大,火氣卻不小,大有立時要準備傢伙撂人械鬥去的騰騰氣勢。 「嬤嬤休惱。」邢恪平靜地開口,「你忘了咱們邢家祖訓了嗎?」 邢嬤嬤一呆,老臉微微一紅,猶嘴硬道:「老奴沒忘,可是風家領轎的那丫頭實在太囂張——」 「祖訓言明,邢家以棺為業,奉生死大事為尊,不與世人爭奇,敬重鬼神于天……」邢恪語氣淡然,「嬤嬤,咱們做的這行,是為安世人百年長眠之生死心願。而這些年來你我不也看盡了,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就算生前如何爭權奪利逞兇鬥狠,死後也不過死後一封棺木一環黃土罷了,爭有何好爭?氣又有何好生?」 邢嬤嬤愣了愣,和靈子相視一眼,兩人臉上皆帶慚愧之色。 「是。」邢嬤嬤心服口服地一欠身,胸中怒氣全煙消雲散不見去也。「大少爺教訓得是,老奴明白了。」 邢恪點點頭,神情依舊沉靜。「嬤嬤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是,老奴告退。」 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解決,邢恪又低下頭去,以小拂塵輕拂掉木上雕刻殘存的木屑,現出清逸飄然的竹中君子形容來。 風老爺手上拈著香,神情肅穆恭敬地對著風家歷代祖先牌位祝禱。 「請風家歷代祖先庇佑曾曾曾孫女兒尋暖,早日覓得如意郎君,坐上我風家花轎風光出嫁,從此洗心革面安為人婦,相夫教子尊賢敬上,莫再四處惹是生非,最重要的是,千萬得斷了她心心念念接掌家中祖業一事——」 「爹爹、爹爹……」一把嬌脆脆的聲音自遠而近傳來,「您知道我今兒個做了什麼嗎?」 光聽她歡天喜地的激動語氣,風老爺心頭登時掠過一抹不祥預感。 「風家歷代列祖列宗,那咱們就這麼說定羅!」他匆匆將香插入香爐內,一回頭對著女兒卻是未語先歎息。「你呀……唉。」 「爹,我又怎麼了?」衣衫如碧,笑語嫣然的風尋暖一挑杏眸,下依地跺了跺腳。「幹嘛見了女兒就皺眉頭?」 「你今天送花轎上趙大都督府裡去,是不是又闖了什麼禍了?」風老爺一顆心提高高的問。 「才沒有呢,趙大都督對咱們家花轎滿意極了,還命人備了-兩隻金元寶給女兒,說是給『世侄女兒我』打首飾用,以及一包南洋上好珍珠粉,說是吃了後,肌膚會雪白柔嫩得像珍珠那般漂亮。」她笑嘻嘻的說著,「爹,這金子珍珠粉事小,可面子裡子極大,足見趙大都督待咱們家多麼敬重客氣呀!」 「大都督忠旰義膽、待人親切,自然是好的。」風老爺松了一口氣,「那你倒說說,你做了什麼?」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她得意洋洋地道來。「……連邢家都給咱風家讓道兒,女兒我很有本事吧?」 「你你你……」風老爺聽得老臉漲成了豬肝紅,差點吐血而歿。「你居然得罪了邢家,你、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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